第十九章 炙手可热
然而两个经理和曾秘书的脸色十分严肃,仿佛再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曾发舒了口气,态度缓和了些:“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
这个时候,胡峰和曹爽忽然默契地笑了,异口同声地回答:“一切听曾秘书的意思。”
显然曾秘书是想把这个包袱甩出去,没想到还是落到自己的手上,这回推是推不掉了。
“小黄啊,当组长是很辛苦的,你看看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光秃秃的头顶,“你也不想变成我这样吧。”
“不会啊,”黄亮继续装傻充愣,“我觉得很有成就感,不管是常组长和袁组长都是我的榜样。”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可是做事不能一步登天……”
“曾秘书,”黄亮打断了他,“什么都别说了,我只想当组长。”
沉默的对视中,曾秘书的气越喘越粗,脸色隐隐发白。
平日里,哪个不是唯他马首是瞻,今天倒好,一个两个都跟他对着干,连一个小职工都想骑到他头上,这要是开了先例,以后拿什么服众。
曾秘书从包里抽出一张文件拍在桌子上:“这是你的劳动合同,爱签不签。”
黄亮心里发憷,想打退堂鼓。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拿别的公司比比,哪里还有比这更优厚的条件。”
黄亮犹犹豫豫地伸手拿起合同,看了一遍之后,两眼放光。
这是他以前从没享受过的待遇。
“小黄啊……”曾秘书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嘛,谁没有自不量力的时候,过而知错,知错能改……”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呲……”
眨眼间,那合同已经在黄亮手里变成了两半。
黄亮将合同碎片拍到他手上:“我再说一遍,我、要、当、组长。”
多么难得才到手的合同啊,就这样撕掉怪可惜的,但是师命难违啊……
陈良梦说了,当不上组长就别去见他,这没见过这么懒的师傅。
黄亮兴奋又忐忑地守在电话机旁边。
一天……
两天……
三天……
这事儿大概是泡汤了。
这时候及时挽回说不定还来得及,黄亮想着便拿起了话筒。
可是合同都撕了……
黄亮还是把话筒放下了,但是转念一想,重新打印一份花不了一分钟的时间。
当黄亮准备再次伸向话筒的时候,突然间……
“铃铃铃……”
黄亮兴奋地拿起话筒:“喂。”
“喂,黄亮,你现在过来一趟。”
“好好好……”黄亮见到曙光一般激动,“等等,您是曾秘书还是常经理?”这声音很耳熟,但好像都不大像。
“我是你老子。”
黄亮懵了一下:“你到底谁?”
“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陈良梦!”
他的语气中,失望多过惊讶。
“城东菜场,半个小时内到。”
“砰……”
一说完话就砸电话,这当师傅的,什么都没教他,倒是给他演示了一遍什么叫没素质。黄亮一边嘀咕一边穿皮鞋,这是为上任特地买的新鞋子,今天是第一天穿,本来想留到回公司上班时穿的,现在看来,再不穿就没机会了。穿好鞋子后,黄亮朝木制地板上跺了两脚,这才满意地出门。
黄亮想过了,无论师傅的初衷是好的,失误是难免的,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黄亮赶到时,陈良梦正坐在菜市口对面的小摊上剔牙,见他过来,重新把口罩带上。
“怎么那么晚!”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堵车。”
“嗯?连自行车都堵,你蒙谁呢?”陈良梦摆摆手,“算了算。”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黄亮笑得有些扭曲,一直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比如说师傅会知道他没吃饭,所以叫他一块儿来吃早餐,就好像现在。
黄亮低头闻了闻桌子上半碗馄饨,竖起大拇指称赞:“师傅的品味真是高。”
“那还用说。”
话音刚落,老板就把单子拍在桌子上。
“给钱。”
陈良梦叫他来,就是来买单的。
黄亮有些憋屈地掏零钱,都是硬币,老板因为眼花多数出五个,于是又给他上了一碗馄饨。
陈良梦一边往嘴里吃,一边又觉得堵得慌不吐不快。
“师傅啊,我都已经不怪你害我错失良机了,但你总得做个态度出来,不然我心里很不平衡。”
“急什么急,今天之内,最迟明天,我敢保证你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到管楼。”
“托您的福,我已经不奢望什么风光了,我只希望能够回去混口饭吃。”黄亮舀起一只馄饨,张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地下室工友的脸。
那一双双无助却真沉的眼睛拥挤过来,让他顿时没了胃口。
“我想起我以前的工友,”黄亮一下一下地搅着,把馄饨当成了常组长个他倒得那杯咖啡,“我和他们是一样的,那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可是喝过一杯咖啡,就真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现在想想,实在愚蠢的可笑,我当时就应该把……”
黄亮想说当时就应该把合同签下来,可是看到陈良梦冷厉的眼色,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想当奴隶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拯救奴隶的希望。”
“谁想当奴才,还不是被生活逼的,”黄亮叹了口气,“我高中只读了一年,但是我在社会上读了十几年,所以我知道,这社会的资源永远都是倾斜的。”
陈良梦忽然把他手里的碗抢过来。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
“是你的就要抢回来。”陈良梦低头欣赏着浮在汤面上的馄饨,“把自己的东西是抢回来是给人打工的本事,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是老板的本事。”
“你说远了,别说老板,我现在连……连个正式职工都高攀不上。”
“放心吧,我保证最迟明天,你就能回去上班。”
黄亮想继续追问,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信息一看,立即站起来转身要走。
“回来!”陈良梦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黄亮指着手机兴奋地说:“师傅果然料事如神,曾秘书发信息说了,只要我能回去赔礼道歉,仍旧能转正工作。”
陈良梦一听,拉下脸来。
“你给我坐下, 今天哪儿都不许去,留给我看着。”说着指了指前面。
正对着他的就是菜市场门口,提着篮子穿着棉袄的大妈进进出出。
“陈良梦,你有病,有小姑娘不看,到这里来看中年妇女。”
“我喜欢。”
黄亮想开溜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于是就找了一个买烟的借口。
“你要是买烟买着买着去了管楼,就别回来见我。”
“陈良梦,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我回到公司,不然怎么拯救我的工友。”
“回去端茶倒水就能拯救他们了?”
陈良梦的回答让他哑口无言。
沉默了片刻,黄亮终于开口:“人家都说了,今天不回去,以后就都别回去了,先把这第一步跨出去,才能走第二步不是。”他一直努力地做师傅的思想工作。
“你这样回去也是给人当奴隶,奴隶是救不了奴隶的,他们只能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然后一起走向灭亡。”
陈良梦说的没有错,可是如果现在不回去,他很可能失去唯一一条台阶。
“你自己决定吧。”陈良梦松开手,专注看向前面,“要走还是留,你自己决定。”
黄亮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放在桌子上,陪着他一起盯着菜市场门口的中年妇女看。
那是个短发瘦高的女人,一只手里提着菜篮子,一只手捏着一把芹菜。
忽然把菜篮子一丢,一只手叉腰冲着摊主大吼,两人争起来,争得面红耳赤,看表情好像是拿芹菜的妇女赢了。
”这叫杀价,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火星来的,当然知道这女人的绝活了,换了我我是做不出来的,为了一块两毛钱在大街大上大吼叫,太丢人了。”
“黄亮,我现在才发现,你的觉悟还比不上一个买菜的中年妇女。”
过了片刻之后,黄亮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曾秘书打来的。
“喂,曾秘书,你找我什么事?”
“小黄啊,是这样的,刚才你是不是收到一条短信?”
“是,短信我应看过了。”
“我想告诉你,那短信是发错了的,你别在意,只是你的提得要求实在没有过先例,所以我们决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给你增加一倍薪酬,至于成立十一小组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黄亮愣了一愣,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挂断电话之后,不由更加崇拜地看向师傅。
“师傅,曾秘书说给我涨工资。”
陈良梦冷笑着反问:“你的目的是工资吗?”
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把黄亮的热情浇灭了大半。
“可人家已经做了很大让步,我们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陈良梦冷笑,指着菜市场说:“我敢保证,刚才的摊主绝对说过,再便宜五毛他就亏本了,可是最后他还是便宜了五毛,你说他亏本了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亮看看菜市场又看看手里的电话,再想起那条短信,豁然开朗。
那条短信不是失误,是他们在杀价!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问你自己喽,”陈良梦站起来跺了跺运动鞋,“我说过当不上组长别来见我,今天要不是因为没带钱,我也懒得叫你过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师傅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