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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手术室里给席淼发信息。
我说:「席淼,我害怕,你能过来陪我吗?」
席淼在陪初恋产检。
信息是2个小时后回我的。
「害怕什么?打胎而已,别多想。」
我没有回复他,因为,我死了。
死在手术台上。
后来,席淼疯了一样要闯进我家,要跟我赔罪!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心里发怵。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感觉非常不安。
拿起手机,我想给席淼发过去一条信息。
打开手机,微信上还是三天前他哄我来打胎的信息。
「绵绵,你是最乖的,我们现在这种情况,真的不适合要小孩,我没有做好要小孩的准备。」
「我给你约了三天后的妇产科,你过去把孩子打掉。」
「钱我转你银行卡了,拿去用。」
我一边又一边的翻看了这一条条冷冰冰的信息。
握手机的手无力的垂下。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不想打胎,我害怕。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医院有种莫名的恐惧。
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我爸就是死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
所以那天,席淼给我发信息,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想去。
或者,我更多的,是希望他能陪着我一起。
然而他没有时间陪着我。
他的初恋打电话给他,说她怀孕要产检,一个人在家不方便,让席淼过去陪她。
席淼当然迫不及待的同意了。
成为席淼地下情人三年以来,我从来都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她。
慕容雪,一个美丽而又充满智慧的女人。
她比席淼大了3岁,是一个检察官。
三年前,她结婚了,她的丈夫是个富二代,也是一个检察官。
不同于席淼的稚嫩,慕容雪的老公是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那个男人,让席淼嫉妒的发疯。
然而他不得不堆起笑脸去祝福慕容雪。
因为慕容雪一直把他当成弟弟般看待。
他不能让慕容雪知道他的心思。
慕容雪结婚那晚,席淼疯狂的和我做了一夜。
情到深处时,我听到他不停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慕容雪。
我爱席淼,所以,我不介意他心里有谁。
甚至,慕容雪结婚了,这让我很欣喜。
因为我终于可以完全的独占席淼了。
「祝绵,你家属怎么还没来,要给手术承诺书上签字了。」
门外,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大声的问我。
我连忙撑起上半身,窘迫的回答。
「医生……我,我家属有事,没法过来……」
「那怎么行!打胎这么重要的事,家属不来我们怎么动刀?万一出问题了谁来负责?」
「我……我自己签吧。」
我涨红着脸,匆匆在承诺书上签了字。
我没有去席淼给我约号的那家医院,而是来了一家小诊所。
也幸好是这样,她们对这些查的不严。
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人签字。
签完字以后,我又重新躺回手术台上,盯着头顶冰冷的白炽灯,又是一阵恍惚。
摸了摸不大的肚子,我静静的感受了一会腹部的温度。
才四个多月,还没有胎动。
但是我却真实的感受到腹中的孩子。
「宝宝,别怕哦,妈妈也没办法……」
「只希望未来,你能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吧。」
想到一会儿就要和孩子告别,我难受的眼泪直流。
想了想,我终究是又拿起手机,给席淼发过去一条信息。
「你能过来陪我吗?我有点害怕。」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直到医生给我打了麻醉济,手机都没有亮起。
他或许还在忙,我想。
我听从医生的安排,把手机放在手术床旁边的柜子上。
「怀孕18周了,怎么这么迟来打胎?」
手术前,医生为了缓解我的情绪,和我拉家常。
我想了想,轻声回答她。
「可能是因为我没钱养她。」
我说谎了,我并不是没有钱。
是席淼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而我,却很想要这个孩子。
我是在怀孕第三个月,孩子稳定了才告诉的席淼。
当我兴高采烈的去找他时,却听到他和朋友的对话。
「祝绵?你喜欢你就上呗,我早就烦她了,要不是看她可怜,早就甩了她!」
我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的男人。
男人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却让周围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我一直都知道,席淼长的很出众。
他是个富家少爷,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
性格肆意张扬,总是能吸引无数的小女生为他前仆后继。
「开玩笑吧席少爷?你以前还说小绵绵乖巧可人,怎么这会说这种话,啧啧,无情还得是席少。」
席淼对面的好友一脸戏谑的表情。
「她那副小媳妇样,看腻了。」
我颤抖着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错觉,感觉头一阵阵眩晕。
那天的最后,我懦弱的逃跑了。
席淼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在我的心口,让我难以喘过气,在我的心上剖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没钱还怀孕这么长时间过来,真是被你们这群小年轻的无知打败了。」
医生的话拉回我的思绪。
我看着她满脸的鄙夷,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
「你们女孩子,不懂的保护自己,搞到怀孕,万一打胎伤到子宫,那就是一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医生的说辞让我心发慌。
我想伸手去拿手机,想告诉席淼我不打胎了,想说我可以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然而,我终究是没有说任何的话。
手术开始时,我想,下一次如果再怀上他的孩子,我一定要留下来。
然而,我没能等到下一次。
因为打胎过程中,我大出血!
医生只是告诉我打胎会伤害子宫,她没告诉我,打胎也有可能会出人命!
而我,因为大出血,小诊所设备不齐全,她们把我送到大医院时,我已经断气了。
死后,我的灵魂飘荡在半空中,看着医生们来来往往,慌乱不堪,急切的要联系我的家属。
手术室医生问遍了所有人,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家属的联系方式。
他非常的气愤,厉声骂着给我做手术的那位诊所女医生。
「你们诊所是想倒闭是吗?怎么能让病人自己签字!」
「现在把人弄死了,你们说怎么办?还联系不上她家人!」
「我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当时问了这女孩,她说家里人有事来不了,所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看到那个女医生满脸慌张和害怕。
「怎么办,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现在弄走,跟我们医院可没关系!」
大医院的医生,二话不说,把我往外推。
两方人马,就我的尸体发生着争执。
我看的索然无味,干脆离开了。
刚好隔壁就是市区最有名的妇产科医院。
席淼应该在里面。
我飘了进去。
果然在妇产科门诊看到了席淼和慕容雪。
「阿雪,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医院的长廊里,席淼陪着慕容雪坐在一众孕妇中间。
吸引了大批羡慕的眼神。
是啊,席淼本来就长相出色,慕容雪又是个大美人。
孕妇都是穿着宽松的衣服,蓬头垢面。
慕容雪却打扮的很精致,纤细的腰身甚至还看不出怀孕了五个月的孕肚。
「暂时不用买,等会要检查血糖,要空腹。」
慕容雪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与我唯唯诺诺的细软声音不同。
以前怀孕不舒服的时候,我也曾经央求过席淼陪我去做个检查。
可他是怎么说的?
「自己去,我一个大男人陪着你去妇产科医院,像什么话!」
「你赶紧找个时间去打胎,这孩子我不会要的!」
原来,他不是觉得害臊,而是,我不是那个他愿意的人。
「做检查还不让人吃,怎么有这样的规定,万一饿到你跟宝宝怎么办?」
我看着席淼眉头紧锁,语气非常不满。
仿佛产检不让孕妇吃早饭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呦,这位帅哥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产检查血糖是所有孕妇都要空腹的哦。」
「你心疼你老婆孩子也没办法,这是规定。」
「不过整个孕期也就这么一次,所以,帅哥,不要心疼啦,我们都快要嫉妒死咯。」
旁边一个孕妇听到席淼的话,笑着打趣。
席淼被她一顿调侃,脸色尴尬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不懂这些,谢谢你。」
他没有反驳孕妇把他当成慕容雪老公的话,竟然还好脾气的和那个孕妇道谢。
然后他又转向慕容雪,认真的说道:
「阿雪,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待会产检结束就可以吃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他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慕容雪想要吃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弄过来。
我眼底涩然的看着她们有如一对璧人。
如果不说,谁又会相信其实他们不是一对夫妻呢?
「我不想吃,还是等产检结束后再说吧,我有点担心血糖测量过不去。」
慕容雪心不在焉,拿着手机查阅着糖筛的各种注意事项和检查指标。
那些,我曾经也满怀欣喜和忐忑的查过。
「席淼,我看好多人说糖筛很难一次性通过,我万一过不去怎么办?」
她愁眉苦脸的问着席淼。
席淼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她。
「没事,一次不过我们下次再来,总会过去的,宝宝很健康,你不要胡思乱想。」
「下一位,慕容雪,进来检查。」
妇产科门开了,医生探头出来搞人。
席淼扶着慕容雪准备进去。
护士拦住席淼。
「男士止步,孕妇跟我过来就可以了。」
席淼是第一次陪人来产检,所以并不懂这些规定。
我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目送慕容雪进去,然后掏出手机,终于舍得给我回了一条信息。
「害怕什么?打胎而已,别多想。」
他随意的打了几个字应付我,然后关掉手机,静静的坐在长廊上等待慕容雪出来。
我泪流满面的站在他的前方。
他的眼神,无神的盯在白色的墙上,眼里的关切之意还没挥散开来。
看着看着,我突然很想最后一次触摸他。
我朝他慢慢的探出手……
终于,我摸到了他的脸。
然而下一秒我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脸。
我讪讪的收回手。
以往,他最讨厌我碰触他了。
记得有一次,一夜荒唐后,早上醒来,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上他的脸。
却被他挥手不耐烦的打开。
「别碰我!脏。」
我的手,常年做家务,生出了许多老茧,当然不能和慕容雪细白,柔软的手指相比。
席淼却是个手控。
所以,他从来不让我碰他。
还好,我已经死了,不然,指不定又要被他怎么嫌弃。
席淼陪着慕容雪产检后,小心翼翼的把人送回了家。
又把医生的嘱咐反复强调给慕容雪听。
结束后他告诉慕容雪,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24小时服务。
看着他用调笑的语气说出这些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替他难过。
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
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也是。
他似乎把我忘了。
忘了我去了医院做人流手术。
因为接下来几天,他约朋友出去玩,一点也没有打电话问问我情况的念头。
我看到他经常玩的好的兄弟问他。
「席淼,都好几天了,怎么没看到你家的小跟屁虫绵绵?」
「不会咱们席少得罪她了,小绵绵生气了吧?」
席淼打着球,漫不经心的回他。
「她那种舔狗,我就是甩她两巴掌她都不会生气。」
「她不出现更好,省得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我。」
听着这恶意满满的话语。
我的心酸涩的厉害。
我真想告诉他,以后我再也不会黏着他了。
他自由了。
但是我没法说。
席淼和他的朋友还在恶意的讨论我,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了。
我已经死了三四天了。
这几天,我就像个变态一样尾随在席淼身后,贪恋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他终究是再一次让我失望了。
「绵绵!绵绵!我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忽然,天空传来一道悲伤的呼唤声。
是我的母亲!
我连忙飘向声音的方向。
还是那家小诊所。
我妈哭着扑倒在盖着白布的我身上。
「绵绵,我的女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傻,自己跑来一个人打胎。」
「你那么胆小,怎么敢一个人过来的啊!我的女儿啊!」
看着扑倒在我身上的老妇人。
头发夹杂着一缕缕银丝,摸着我的脸的手枯糙的不像样,脸上皱纹横生,眼睛哭的红肿。
我蹲在她旁边,想用力的扶起她,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啊妈妈,我没有听你的话。
我的母亲,是席淼家的佣人。
而我,是佣人的女儿。
我从小去没了父亲。
是母亲一个人辛苦拉扯我长大。
为了照顾我,她做过很多散活。
小的时候没法丢下我,她就接了一些在家里做的活。
我印象很深刻,很小的时候,每次我睡一觉醒来。
母亲还在灯光下穿着线头。
她的眼睛,也是在那个时候熬出了毛病。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等我上了小学,母亲就有更多的时间了。
她找了好多工作。
但是,这个社会对未婚女性非常不公平。
没有哪家公司允许她下午三四点还得去接孩子。
所以,母亲最终去做了佣人。
席淼的母亲是个好人。
她看我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可怜巴巴的。
不仅同意我母亲每天三四点去接我,更是给了我们一个小房间让我们有地方落脚。
我的母亲经常跟我感叹,说我们是被上天眷顾了,才会遇到这么好的人。
小的时候,我是和席淼一起长大的。
但是,大多数都是我偷偷在房间里,羡慕的看着他和一群小少爷小姐们玩乐。
母亲严厉的告诫过我。
不要去打扰那群人上人。
我知道,她并不是限制我的自由,她是怕我冲撞了他们。
但是她不知道,我从见到席淼第一眼就爱上他了。
小席淼小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么讨厌我。
有的时候,看着他们玩游戏,好奇之下会,我会忘记母亲的告诫走出房间。
小席淼见到我,总是会邀请我和他们一块儿玩。
甚至在那群小屁孩说我是个佣人家孩子,嫌弃我的时候,他都会挺身而出的帮我。
「佣人怎么了?我妈说过,人无贵贱之分,你们思想太狭隘了!」
「小绵绵长的很可爱,身上也不脏,凭什么不能和我们一块儿玩?」
「如果你们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那你们也不配做我的朋友了!」
我崇拜的看着席淼义正言辞的批评那群骂我的小孩。
心里特别感动!
但是,席淼长大后却忘了小时候的这些话。
他也看不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