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为了养儿子,我妈把两个女儿各以十五万的彩礼卖了出去。
大姐嫁的人比我妈年纪都大。
而我被卖给了一个罪犯。
直到婚礼当天,她还在数落我:「你说当时怎么就不再努力点考个本科,考个大专有什么用,你婆婆能更喜欢你!」
「你屁股大,能生儿子,别像你姐,三年就揣了俩闺女。」
后来,她总怪我不接电话,不给她孝敬钱,还骂我是白眼狼,不给她买大房子带她去旅游。
可是,妈妈,我已经死了啊。
穿着红色喜服,一跃而下,带着笑死在婚礼当天了啊。
正文
1
距离婚礼开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作为新郎的齐也在化妆室把我按在墙上,狠狠朝我腹部打了两拳,化妆师捂嘴惊叫快步出去。
「贱货!这么快就对前男友舍不得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来都是什么亲戚,你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我咬住嘴没有说话,疼痛难忍,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把前男友叫来当来宾,于嘉嘉,你真行! 」
他又朝我踢了一脚,被赶来的我妈拉开,她劝齐也消消气去应付大厅里的亲朋,关上门,开始训我。
「你上哪去找齐也这么好条件的人!两套房,还有一辆五十多万的车,光彩礼就给你准备了十五万,别说结婚后,把你弄进他们公司,当个经理!」
「这不比你那个前男友强?跟你一样都是打工的,买不起房有什么可看的?」
我抬头试图辩解,不是我的前男友,只是我一个同事。
我妈嗤笑一声,不屑地看着我:「谁家男同事会特地大老远来参加你这个女同事的婚礼?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真的友谊?于嘉嘉,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待会吃完饭去跟齐也道歉,再跟你公公婆婆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了!下次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你为什么永远不让我省心!」
我妈说着,扔给我晚宴要穿的喜服,挡住我的视线。
「学学你姐,别作妖。」
我妈关上化妆室的门,扶我起来的是进来拿工具的化妆师。
齐也他两拳几乎打碎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知道,自从被齐也拉入地狱,我再也看不到光明。
2
长相清俊的男人,坐在两方父母中间,礼貌地朝我挥挥手。那是我看到齐也的第一印象。
斯文,干净,很会哄长辈开心,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名下两套房,一辆宝马。他简直就是我爸妈的梦中情婿。
他在我上洗手间的间隙,往我喝过的茶里倒入白色的粉末,美名其曰是糖。借口送我回家,实际上把我带到了他的公寓。直到我热成煮熟的大虾,我才知道晚了。我所有于爱情的美好与期冀全部破碎。
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我妈知道了,肯定就是:「他都是你未婚夫了,这有啥的!反正结婚之后也会睡的!订了婚,提早还是晚点,都没事的。别想那么多。」
女性是弱势群体。
无论是体能还是社会资源与舆论保护的方向来说,都是弱势一方。
齐也薅着我的头发叫我看向镜头,那里有靡靡媚态,我看着我自己像被人摆弄的布娃娃,剪碎,拼接起来,再剪碎。
回到家,我缩在床上已经哭不出来了。拿手机刷通讯录,想找个倾诉的人,我却发现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我。
毕竟,我的遭遇难以启齿。
手机屏幕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亮起。
那是光明吗?
不,那是地狱召来,齐也发消息给我:「回家了吗?老婆。」
那一刻,我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3
婚礼仪式结束后,到了午间吃饭,齐也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亲朋宾客。看到没有人理我,我偷偷拿起手机,打开聊天对话框,停留在5天前的消息:「我要结婚了,你能来参加我的结婚典礼吗?」
周程回复:「不会缺席。」
现在他的头像闪动:「你今天很漂亮。」
发过来一张我对着相机的照片。我发誓这是我人生最好的一个笑容。
等到晚上,周程已经坐上回沪市的高铁,而整个会场都在收拾清扫,换上红色的敬酒服,化妆师给我化完妆之后,我借口说上洗手间,坐电梯来到了酒店的顶楼,以酒店为坐标辐射画圆,霓红灯闪从浓烈到清淡,再远些就是家家户户的暖光点点。
真好。
我向前一迈。
下坠的时候,我看到我这二十几年的光影像是漂浮在水中的胶片,从胳膊两侧掠过,等到和地面接触,我听到了沉闷的声响,接着就是四肢百骸碎裂的痛感传来,我看着我的灵魂渐渐脱离身体,升空。鲜血自头部涌出,吞噬了好大一片地面。
过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警车来了,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把我的身体抬上担架。
我准备好的举报邮件,将会在24小时后发到周程的私人邮箱里。
4
时间线拉回八个月前。
不知道我公司地址的我妈,竟然出现公司门口,举着带有我名字的条幅说我是不孝女,就这么喊了三天,我老板他面色为难地说,「嘉嘉你的业务能力很棒,工作也很认真,但是咱公司不能因为这个而受到影响对吧。」
我的工作黄了,也在同事面前丢脸了。
当我收拾工位的时候,我暗恋的周程给我发来消息,「祝你好运,于嘉嘉。」
回到家,我妈她把我从上海带回来的露肩一字领裙子和破洞牛仔裤全剪了,她说,「你从上海买的那些裙子是什么能看的东西,花花绿绿的,瞧着就不是个好人穿的。」
我妈满脸笑意,让我打扮得和新嫁娘一样,坐在家里的客厅,送走一波又一波审视我的阿姨们。
每一个来相亲的上来就问我,你什么学历,你是处/女吗,你谈过几个男朋友,什么工作,学的什么专业,将来想生几个孩子,又问我妈,能给多少嫁妆,说到我口干舌燥,到最后,问什么我都点头,嗯是,对的。
我意识到被逼婚的事实无法改变的时候,我问我妈,能不能推荐点好人?
我妈说,「咋的,这些你还看不上啊?就你那个专科条件,人家都是本科的,领导家孩子,看上你才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爸皱了皱眉毛,「那些人看不上我闺女,我还嫌他们是只会吃死工资的饭桶呢!」
我爸突如其来的关心藏着他的野望。
婚姻的本质是一场合作,属于两个家庭之间的资源重组。被冠以父姓的女儿是交易里的高级筹码,天然安全,关系牢固。
我的长相结合我妈的高鼻梁,鹅蛋脸,我爸的丹凤眼,和高个子。样貌清秀耐看。又是家里目前唯一的大学生,还有过五年大城市打拼的经历,摆在小县城的婚姻市场里……
我回到我的卧室,属于我和姐姐的物品全部被清空,这里塞满了弟弟们的球服棒球棍以及小时候的玩具。我从沪市拿回来的行李箱塞在床尾和墙缝之间,零星的几套衣服加上一个电脑就是我全部的资产。
我看着天花板发愣。难道我的人生终点方向,听话嫁人生子?洗手做羹汤一辈子?成为弟弟们的吸血包,直到我死?
我太累了。
二十八年了。
我想歇一歇。
5
两方家长见面聊得很开心,估计这个婚是定下来了。
「你将来要出息了,要感恩家里,供你上大学,给你找了个好对象。我看了可多小说,极品亲戚是怎么做的,你不听话,我就怎么治你!」
我看着我妈掐腰笑的神态。低下了头。
我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
6
从小我就知道,女儿是赔钱货。我爸妈更希望是头胎一举得男,我大姐小名是招娣,我小名是阿维,取尾的谐音,停止之意。女孩到这里就不要再来了,下一胎,该是男孩了。
我五岁时,8岁的姐姐想要吃一块牛奶糖,央求了妈妈好久,妈妈不让,姐姐偷偷拿了妈妈兜里的钱去买。姐姐掰了一半给我,糖果在口中慢慢化开,丝丝甜味钻入喉咙。喜悦没有来记得回味,妈妈拿着皮带抽打姐姐的后背,姐姐跪着落泪,不吭一声。
妈妈大骂着:「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烂货!再偷东西就死在路边别回来了,成天只会偷钱,
你也就只配和野狗当伴!」
妈妈打完姐姐就把姐姐关进了杂物间,三天没吃饭。爸爸拉着我的手站在门口,跟我说,「不听话你也跟你姐姐一样,就不要你了,被人贩子抓走,挖了你眼睛当要饭的!」
我8岁时,喝醉酒的爸爸把啤酒瓶子摔在地上,掀了整个桌子,汤汤水水落了妈妈一身,妈妈还没来得及反抗,爸爸的拳头如雨般落了下来。爸爸嘴里叫嚣着:「生不出来儿子吃什么饭?老李都有两个儿子,你生生生只会生闺女!赔钱货!老子花了那么多彩礼娶你这个赔钱货回家!」
姐姐捂着我的眼睛,「不要看,嘉嘉,不要看。」
我11岁的时候,妈妈突然对我和姐姐和颜悦色起来。这一年妈妈怀孕了,找人相看,是个小子。
爸妈扬眉吐气,饭桌上欢声笑语。姐姐说妈妈心情好,有什么想买的,赶紧去求,不然生下孩子,就没机会了。
姐姐央求妈妈想买一条天蓝色卷边蕾丝碎花裙子,不想再穿别人剩下的旧衣服。
这一年,我的学习成绩全年级第一,有望上市里最好的初中。
拿到成绩单回家,大肚子的妈妈笑开了花,她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期待地看着她,小手激动地攥紧了衣服袖口,心想:妈妈,你还能不能夸夸我?
后来,我写的征文拿了全国大赛一等奖,奖金足足有5000块,老师和校长以及当地的县电视台来参加采访。
过年饭桌上,我妈逢人就夸,手轻拍隆起的肚皮,「这儿子来得就是好,带动全家人走好运,嘉嘉作文拿了全国一等奖,还上电视了。脑袋开窍了。」
原来,弟弟们的出生真的和同桌说的一样,会夺走父母对我们的关注。
7
我的死亡掀开了齐家倒塌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