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送年
初三刚从东边露头,王摘星就被师父马桂荣拎着耳朵扯醒:“赶紧起来!送年的供品还没摆齐,香炉也得重新擦,你师兄他们都忙乎呢,就差你一个,你还好意思睡觉!”
王摘星疼的坐起来:“哎呦哎呦,疼疼疼,师父我起来还不行吗?”
洗漱完毕的王摘星看了眼窗外,屋檐下还挂着冰溜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亮。他胡乱套上棉袄,趿拉着拖鞋走出院子。
院外还能听见零星的鞭炮声。
马桂荣的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院门大敞着,门口撒了层粗盐,人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这叫“踩岁”,寓意踩碎霉运。
徐云飞站在院子里,正往供桌上摆供,香炉、烛台、花瓶、清水、还有一盘堆成尖的供果。
王摘星小跑过去对着徐云飞:“嘿嘿。我来晚了?”
徐云飞头也不抬继续手中的活:“不晚,正好赶上挨骂,挺好。”
屋里传来马桂荣的吼声:“王摘星!去把香堂的黄表纸请出来!再磨蹭,仙家就该揍你了!”
王摘星吓的瑟缩一下脖子,赶紧跑进屋。香堂里,马桂荣已经换上绣着仙家印的红色法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往香炉里插三炷高香。供桌上摆满供品,有整鸡、大鲤鱼、一个大猪头,还有三碗摞得很高的馒头,馒头顶上还点着红点。
李文杰蹲在角落里,正往火盆里添金箔元宝,见王摘星进来,小声道:“马师姑回屋后,天还没亮就起了,说今天送年,规矩不能错,你心真大,还敢睡到现在。”
王摘星点点头,从神龛下方请出一叠黄表纸,纸是特制的,马桂荣在纸的上头印着仙家符印,黄纸摸上去比普通纸厚实,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准备好一切。马桂荣走到院子,面朝东方,高喝一声:
“吉时到——!”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马桂荣手持三炷高香,站在供桌前,闭眼默念了几句,随后猛地睁眼,声调再度拔高:“今有马府弟子,恭送众位仙家回山!”
话音一落,徐云飞立刻点燃了黄表纸。火苗“呼”地窜了起来,纸灰打着旋儿往上升,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
王摘星懂事的递来的酒壶,马桂荣接过,往火盆里洒了五杯杯白酒,火势顿时更旺了。
“一送胡家兵马归洞府!”
“二送黄家探马回高山!”
“三送常蟒巳蛇归深潭!”
“四送白老往巡路南边!”
“五送灰仙众子去地界!”
每喊一句,马桂荣就往火盆里添一把金元宝。
李文杰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王摘星:“摘星,马师姑地位可够高的了”
王摘星还没答,马桂荣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别嘀咕!打扰仙家了,有你好看的!”李文杰一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送完仙家,还得送祖宗。徐云飞净了手,从行囊里请出祖师的画像,恭恭敬敬挂在堂屋正墙上。李文杰跟着徐云飞有模有样的做着一切。马桂荣回屋又换了身素净衣裳,领着众人磕头上香。“老祖宗们,年过完了,您们也该回去了。”
马桂荣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纸灰飞扬间,王摘星似乎看见画像上的祖师爷冲他眨了眨眼。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画像还是画像,哪有什么动静?
马桂荣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愣着干啥?去把院里的鞭炮放了!逢年放鞭炮,来年运气旺”
王摘星赶紧去院子里点鞭炮。红彤彤的挂鞭刚炸响,隔壁李婶儿隔着墙头喊:“桂荣啊,你家咋这么早送年?”
马桂荣叉着腰回对着李婶儿喊:“仙家急着回山复命,咱可不能耽误!”
李婶不嫌事大的啧啧两声,有些瞧不起的说:“你们出马仙还真讲究...”
王摘星小暴脾气怎能忍?:“大过年的你也不怕闪着舌头!”
旁边蹲着的小璃白了一眼墙头邻居李婶儿。剩下徐云飞和李文杰,这两位是道士,清心寡欲习惯了,也没理会,毕竟还是个妇女。
送完年,马桂荣换了件平时穿的衣服,在厨房剁馅子,李文杰撸起袖子就上去帮忙,王摘星在收拾院子,徐云飞最闲,翘着二郎腿拿着酒瓶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
正在扫地的王摘星看徐云飞喝酒,又开始嘴贫:“师父,你说,你喝酒就不怕肝不好吗?有什么好喝的?天天喝,也不怕酒精中毒。”
“臭小子,少管闲事,别偷懒!”徐云飞抬脚假装要踹徒弟。王摘星躲闪“哎哟没打着”一声,猴子似的窜到供桌边,顺手抓起个供果就砸。
徐云飞偏头躲过,供果在墙上炸开一滩甜浆。他眉毛一翘,嘴角抽搐,反手甩出张定身符,黄纸‘嗖’地贴向王摘星脑门。而王摘星早有防备,一个鹞子翻身,符纸“啪”地粘在了祖师爷画像上赶出来看热闹的李文杰心里想“完了完了摘星要挨揍了”。
“嘿嘿,师父,这招被我破啦了吧!”王摘星得意洋洋,不料脚下一绊,竟是被马桂荣暗中勾来的绳缠住脚踝,王摘星“扑通”摔了个结结实实。马桂荣笑着说:“就你这三脚猫功夫”
徐云飞又捋着本就没有的胡须大笑:“多谢师妹..!”可话音未落,王摘星突然扬手,一把香灰撒来,呛得徐云飞喷嚏连连。香炉倒翻,灰烟弥漫,一老一少在云雾里咳嗽着扭作一团...
小璃趴在房梁上尾巴垫在下巴上当枕头又懒洋洋趴回去,对这师徒日常的鸡飞狗跳早已见怪不怪。
傍晚,马桂荣屋内的炕上摆着炕桌,王摘星端着饺子往桌上摆放,李文杰在厨房剁着蒜泥,徐云飞在炕头撸着小璃的白毛。
一声“开饭啦”众人围坐在炕上吃着送年饺子。
马桂荣特意包了几个糖馅的:“糖饺谁吃到,谁来年日子甜。”
徐云飞刚咬一口就皱起了脸,因为他的那个饺子里包的不是糖,是一枚铜钱。
他吐出铜钱,哭笑不得:“怎么还有铜钱?”
马桂荣哈哈大笑:“老牛鼻子!看来我家老仙儿是提醒你呢!明年多挣钱!”
众人笑作一团。院子外的大门“当当当”被人砸响!
李文杰放下筷子跑去查看,蝎开大门缝,看到是白天邻居李婶儿:“李奶奶,有什么事吗?”
李婶名叫李永丽,今年61岁,长着一副像酸醋腌过的老黄瓜,嘴唇薄的像两片倒过来的镰刀,颧骨高的像被刀削了似的,眼窝凹陷像两口深井,眼珠子滴溜溜转时,像在盘算别人的短处,再配上那个镰刀似的嘴巴,活脱脱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老寡妇形象。
李永丽眉头皱成个川字,向屋里望了一眼:“马桂荣呢?我找她有事。”
王摘星听到这个声,就知道是谁来了:“扔下筷子就往院子里走去。”
马桂荣叫住了他:“摘星,大过年的,别跟她较劲。”
王摘星:“谁知道这老娘们又要干嘛,一年到头,不是找张叔家的事,就是挑秦姨家的毛病,今天咱们送年的时候,她说那几句话,就不是好气儿,我倒要去瞅瞅,她想干嘛。”
到了大门口的王摘星看李文杰正在跟李婶儿说话,他三步两步上前,没好脾气的说:“啥事!”
李永丽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王摘星有些脾气,她稍微放低声音:“那个...我找桂荣!”
王摘星:“找我师父干嘛?有事跟我说!”
李永丽也没遮掩,直接说:“我家老母鸡今天让你家鞭炮惊吓着了,本来是早上一个蛋下午一个蛋,今晚上就没下蛋,说吧,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