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海边的李文杰
李文杰简单洗漱，换了一身衣服下楼后，发现院子里摆好了几张桌子，几位住客围坐在一起聊天。邱叔看到他，热情的向他招手：“文杰，来来，坐叔这儿！马上开饭！”
晚餐是当日捕捞的海鲜和当地的特色菜，菜品香气扑鼻。李文杰原来打算随便吃几口的，却被邱叔和其他住客热情所感染，一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聊了起来。
“你是做什么的？”中年女住客好奇地问。
“我...”李文杰犹豫了一下，有些腼腆的回答道：“呃...算是修行之人吧。”
一名年轻人插话道：“是道士吗？”他眼睛一亮：“那你会算命吗？”
李文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种。我修的是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追求的是行善济世以积累阴德。”
“这么很深奥啊。”邱叔给他夹了一只大虾：”不过，既然是来度假的，就把那些深奥的东西放一放。来尝尝这个，今早刚捞上来的，鲜的很！”
在众人的谈笑中，李文杰发现自己放松了不少。饭后，邱叔提议大家一起去海边散散步，这样可以消食。一行人呼呼啦啦的向海滩边走去，夜晚的海滩上空，繁星点点，海浪卷着砂粒，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舒缓音律。
“你师父...很担心你。”走在人群后面的邱叔，忽然对李文杰说。
李文杰脚步一顿，有些怔愣，但很快就恢复：“他跟您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你最近心事很重，需要换个环境，而且能听出来，他心里瞒担心你现在的情况。”邱叔望着远处的海面：”徐道长是个好人，三十年前，他还很年轻呢，那时候救过我...”
李文杰有些惊讶：“师父没提过这事。”
“他就是这样，做事从不张扬。”邱叔笑道：“但是能看出来，他拿你像当儿子一样看待。打电话来时的语气里，全是关切，藏都藏不住。”
李文杰沉默下来，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正是因为师父对他太好，他才无法原谅自己让师父折损阳寿这件事。
邱叔拍了拍了李文杰安慰道：“能看出来，你也很关心徐道长，但有些事不能钻牛角尖，不然你会越来越深陷其中。”
李文杰始终沉默，但邱叔的话让他默默记在心里，的确，最近的他一直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反复深陷在此事当中...
接下来的几天，在邱叔的安排下，李文杰尝试了各种活动：清晨几个年轻人一起坐观光车看日出，上午乘坐渔船出海钓鱼，傍晚在沙滩上一边做游戏一边烧烤。渐渐地，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虽然关于师父阳寿的忧虑仍然还在心底，但至少不会像之前时时刻刻的折磨着自己了。
第四天下午，李文杰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呆，脚边一只小螃蟹顺着鞋缝爬进去，在李文杰小脚趾上狠狠的夹了一下，李文杰吃痛，脱下拖鞋时，那只罪魁祸首掉了下来，最后消失不见在礁石缝隙里，李文杰盯着拖鞋却联想起师父，徐云飞平时就非常喜欢穿拖鞋，他也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喜欢穿拖鞋到处走？而徐云飞说：“穿拖鞋洒脱，价钱便宜，最重要的是，看谁不顺眼可以当武器！”实话说，李文杰当时听完徐云飞的解释，多多少少是有些惊讶的，不过现在却也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一阵海风拂面而过，顿时压抑和疲惫感减轻，他看表情似由忧郁转为享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远处一个小女孩正在沙滩上堆城堡，欢笑声随着海风传来。不知为何，这让李文杰又想起了小时候徐云飞带他去河沟里捉鱼的场景。那时候的李文杰无忧无虑，总是缠着徐云飞问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而徐云飞总是笑骂他是‘十万个为什么！’
“叔叔？”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李文杰的回忆。那个堆城堡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他的面前，稚嫩的笑脸好奇地仰头望着他。
“我在看海。”李文杰同当初的徐云飞一样，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海有什么好看的？”小女孩歪着头：“我天天都能看到！”她笑着问道：“我叫沐沐今年六岁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呀？”
李文杰弯下腰，尽量保持与小女孩平视：“哥哥叫李文杰。”他学着孩子的语气回答，“今年二十五岁了。”
沐沐咯咯笑起来：“哥哥你好老哦！邱爷爷说你是从道观里来的，道观好玩吗？”
李文杰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好玩啊！我家道观里有个老头，整天没大没小，天天缠着我和另外一个大哥哥喝汽水，有时候还追着我们玩捉迷藏呢！”
就这样，李文杰莫名其妙地和这个活泼的小女孩聊了起来。原来沐沐是邱叔的孙女。孩子的天真烂漫让他想起了自己久违的轻松时光。
“文杰哥哥，你会变魔术吗？”沐沐突然问。
“魔术？”李文杰诧异！
“就是那种，咻——的一下变出东西，然后又咻——的一下变没！”沐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李文杰笑着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并轻声念咒，符纸‘呼——’燃烧，眨眼间符纸燃烧殆尽，一缕青烟在环绕成一个光圈，在沐沐头顶盘旋。
沐沐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喜的尖叫：“哇！好厉害！沐沐变成天使了！再变一个！”
看着沐沐兴奋的样子，李文杰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他乐此不疲的变着花样，为沐沐展示了几种简单的小法术，逗得沐沐‘咯咯’直笑。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
邱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沐沐回来吃饭了！”
沐沐应了一声，然后转向李文杰：“文杰哥哥，明天还能和你玩吗？”
李文杰点头，故作神秘道：“当然可以，但是沐沐要替哥哥保守秘密，不然哥哥会被别人抓去做实验的哟....”
然而，第六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破了平静。狂风呼啸，让整个小镇都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中。李文杰站在房间窗前，看着外面肆虐海浪，心中顿时莫名的不安。
突然，窗外海滩上，他看到熟悉的小身影冲进了卷着大浪的海滩。那是沐沐！她似是在追着什么。
“危险！”李文杰来不及多想，外套都来不及穿，便冲了出去。雨水瞬间将他全身打湿，狂风中夹杂着沙粒，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依旧全力向沐沐的方向奔去，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就在他要接近时。瞬间，一个巨浪打来，沐沐的身影消失在白浪中。李文杰的心跳几乎停止，却见一个身影先他一步跳入了汹涌的海水中，是邱叔。
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样。只见邱叔抱着沐沐和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从水中挣扎上岸。李文杰快速的跑上前帮忙，并将他们拉回到安全地带。
几人回到民宿，一番检查下，沐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那只小狗是她收养的流浪狗，在暴风雨中跑丢，发现时小狗已经跑到海边，所以沐沐才会不顾一切想去追回来。
“你这傻孩子！”邱叔是既心疼又生气的训斥道：“为了一只狗，值得冒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爷怎么办？”
沐沐委屈的抽泣着：“可是花花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丢下它...”
邱叔盯着沐沐叹了口气，温柔的将孙女紧紧搂在怀里，抚摸着沐沐的小脑袋：“下次不准再这样了，知道吗？爷爷刚刚差点被你吓死。”
李文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突然如遭雷击“邱叔为救孙女奋不顾身跳入巨浪里的样子，与一个多月前徐云飞为救他，而不易一切代价折损阳寿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真正的爱和关怀从来都是不计代价的。徐云飞救他，是视他如子，而他现在的自责转化成了执念，反而是对这份纯粹情感的一种辜负。
当天晚上，风雨停歇，星空重现。李文杰独自坐在海滩上，望着恢复平静的大海，内心也经历着一场蜕变。
“想通了？”邱叔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
李文杰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接过茶杯，感受着温暖传入手掌：“邱叔，如果有人为救你而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你会怎么做？”
邱叔在他旁边坐下：“生命岂在长短？我今年七十六了，见过太多人庸庸碌碌活到我这个年纪，也见过。”邱叔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怀中抱着婴儿，笑容温婉：“这是我二女儿和外孙。”他轻抚了一下照片：“十年前她远嫁外地，那年过年时，她带着不满一岁的外孙回来过年，临走的前一晚，一场大火”说到这里，邱叔哽咽了一下：“他们没能逃出来。而那晚，我因为喝醉了睡在街上，捡了条命。”
李文杰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邱叔诉说自己的经历。
邱叔的声音很轻：“我有没有自责或者愧疚？当然有！”他将那张泛黄的照片揣进口袋里：“但我女儿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不愿看到我终日以泪洗面。这些年，我在这海边开民宿，也是为了我女儿。我女儿非常喜欢大海，当我每救一个人，就觉得离我女儿又近了一步。”邱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生命如烛火，不在长短，而在照亮多少黑夜。你师父的十五年，换你一生光明，值得！”
李文杰愣住了，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原来答案如此简单，他之所以如此痛苦，正是因为太在乎徐云飞，而徐云飞愿意付出那么大代价救他，也是因为同样在乎他，眼角流下释然的泪水。
“邱叔，我想通了，谢谢您。”起身时，李文杰擦掉眼角的泪水，真诚地说。
邱叔摆了摆手：“明天就要回去了吧？记得代我向徐道长问好”他拍拍李文杰的肩膀：“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回程的飞机上，李文杰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云层，心情与来时已截然不同。他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个多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