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民国女鬼
窗外，第一滴雨终于落了下来，砸在杂货店的落地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天空中不断降下大颗大颗水滴。
暴雨带着呼啸的风声，如约而至。
王摘星突然想起，临港市的地方志上，曾经记载过，1937年东瀛军占领时的惨案，城南以前是靠近港口的村子，虽说是村子，但人口数量很大，农民不仅靠农业为生，还有一部分农民靠着渔业而生，而且，更为靠近港口的一个村子格外有名，他隐约记得叫‘满仓村’这个村附近有一处较大的码头，据说，经常有外来船只，在此处停靠。
相传，这个满仓村，都是出了许多烈士，他们舍小家，为大‘家’上战场，洒热血，没有一人退缩，勇猛无比。
所以东瀛军先将此处占领，但那个年代的‘狗人’很多，倭寇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为了能撬开老百姓的嘴，村口的老银杏树下，曾吊死过十几个不肯透露情报的百姓，但满仓村竟没一人肯说出倭寇想要的答案，包括三岁的小孩子。
就在那群畜生想要杀了所有百姓泄愤时，最后被赶来营救的大部队给歼灭了，期间，有一艘钢壳渔船，为了给大部队争取营救时间，遗憾的是，没能救出....”
“您...”王摘星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竟然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死了。”女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和朋友谈论今天的天气：“但魂魄这东西....”女人沉默了一瞬：“由不得自己....”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心里还有念呢，丢不去，也散不了。”
忽然！天空一道闪电，照亮了那女人半透明的身体。
“进来说吧”王摘星邀女鬼进入杂货店，看见她脚边的地板上没有积水，尽管她的布鞋看上去是湿的：
“那我...能帮您什么吗？”王摘星问道。
女人摇摇头，耳边那株忘忧草在暴雨声中轻轻摇曳：“不必了。其实...我早就该走了。”她透过窗，望向远处曾经的码头：“那边原来有一棵老银杏树，我就是被埋在那里...但是，几年前被拆迁队把它砍了，我的尸骨也被挖走了。”
顺着女鬼指着的方向，王摘星看见一座灯塔，在海岸边依旧为前行的渔船，照亮回家的路。
窗外的风声从遥远的海平面吹来，仿佛在诉说一场几十年前的故事。
女鬼回忆起过往：
“得到通知的那晚，灯塔亮得出奇。”她眺望远方，自顾自的说着：
“我的丈夫临走，服装上的第二颗铜纽扣是松动的，我用红线缝了又缝，幻想着用红线能拴住他，让留下他。”
女鬼苦笑了一下：
“他轻轻握着我的双手，告诉我，咱们的‘家’病了，家里来了好多恶犬，那些恶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还说：只有保护好咱们的大‘家’才能守得住我们的小家，其实我明白，他的心意已决。”
“那天晚上，没有红烛，没有喜宴，只有一场无人见证的简单拜堂。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连离别都显得仓促，只有一束忘忧草手做成捧花，我的丈夫深情说：
“待来年春暖花开...“丈夫的声音哽在喉头，粗糙的掌心牵着我的手，木仓茧磨得绸缎嫁衣沙沙布料响：“我带你去外滩看看...”
王摘星疑惑的问道：“您丈夫之前是做什么的？”
“民兵队队长...”女鬼温婉的笑道：“他闲暇时，还在村里的学堂教书。”
“您丈夫真优秀，那个年代，能识字的人本就不是很多。”王摘星夸赞道：“那后来呢？”
女鬼缓缓道：“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我怕等不到婚期...”后面的话，女鬼没敢说出来：
“那晚的温存，还是没能留住他的体温，三天后，村子里来了三辆深绿色的卡车，村口广场上挤满了送行的人。我那天穿着这身旗袍。辽源已经换上了军装，笔挺的制服让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女人纤细的手指最后一次抚平军装上的褶皱，就如同抚平，未来岁月里的一切坎坷。
这时，领队人突然，高喊一声：
“立正——向左转！”
带着对村民的尊重和对家人们的告别，大部队所有男人们，都齐刷刷的转向人群。
“孩子们，你们在前头打狗，我们在后头种粮食晒鱼干，等水稻变成金色，渔船的仓满了，咱村出去的老少爷们，都给我一个不少地回来干活。”
“是——”这一声应，包含着对‘家’的承诺。
送别的村民们，老母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
哥哥叮嘱着妹妹在家照顾好父母。
未成婚的小伙子承诺母亲，回来就娶隔壁村的小红。
大家都强忍着不舍，或流泪，或难过，但却没人上前挽留。
我想要在辽源面前伪装的坚强一点，唯独不争气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颤抖着。
忽然一声“向家人，敬礼——”领队人再次发出指令，所有报名的男人都齐齐的向人群敬礼致敬。
此时，我们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
当第一辆卡车的声，长鸣时，提醒着男人们即将出征。它就好像一把锐利的军刀，一刀一刀的割我的心头上。
我紧紧抓着辽源的手，那双手在书堂里曾执笔，为学生批改作业的手。”
女人看了看自己那双透明的手，似乎仍有余温在掌心。窗外的雨滴拍打着玻璃噼啪作响，像是老天爷也在为女人悲戚。
王摘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柜台，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三根青香，随着一句香火咒念完，三根青香无火自燃，他走到女人身边时，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罐头，罐头的重量压住的，虽然是香，却总是觉得沉甸甸的....
“谢谢....”女鬼温雅的点头道谢，在空气中嗅了嗅香气。多年不曾与人聊天的女鬼，继续道：
“辽源说他会写信回来的，还说每个月领了饷银就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