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灯下之黑
技侦组偌大的办公室，里面竟然只有曾继磊一个人。
“其他同事呢？”杨奕军问道。
“都撒出去了，我留下来汇总。”曾继磊答道，接着又小声说道，“兹事体大，我只能把他们都安排出去然后我好悄悄地去找您，谁曾想您直接都来了，那正好我们这边也没别人……”
“他们算不算别人？”杨奕军打断他指着身后问道。
“郭主任自然不必说，而潘师弟的话……这倒不是说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接受得了的问题。”曾继磊也毫不避讳，就当着他们面说的。
“那看来，问题很大了？”杨奕军神情甚是严肃，见曾继磊点了点头，他又回头看去，郭彪神色坦然，但潘知然明显是带着一些未知的担忧和恐惧。
“小潘，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不管接下来曾老弟查出了什么来，都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你还年轻，有时候心理素质不容易过关。”杨奕军拍了拍潘知然的肩膀。
“杨哥，我试试看，这两天本来就已经让我心理接受足够考验了……”潘知然望向自己右臂上的白纱布，挺直了身子说道。
“好。”杨奕军微微颔首，随后与郭彪和曾继磊分别互相点了下头。
曾继磊随即拿出他的私人电脑：“杨队，原谅我犯这个纪律，但是我实在不放心把数据放在桌上这电脑上，太可怕，我实在是没办法。”杨奕军却是轻轻一摆手，压根无所谓。
于是曾继磊调出了他私人电脑上的一连串分析数据，四人的脑袋凑在电脑前看，再经由曾继磊一一作出解释。待一系列的分部步骤都解释清楚了之后，曾继磊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冲破某个看不见的壁障似的，低声说出了他最后的结论：
“我事先声明，我会以我的个人道德和职业操守对我接下来所要说的话负责！绝无半点虚构和夸张！不错，由上面我们能够看得出来，咱们宿舍楼内的摄像头就是被临时人为造成内部电路故障，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本不可能是从外面来的人，他们没有时间也做不到从外面进来后悄无声息地这样搞破坏，按照他们那尿性说不定就还是跟宿舍外那个高的摄像头一样一枪打坏！因此，能做到这样的，只可能是咱们宿舍的内部人员！……”
此语一出，其他三人尽皆悚然愣在当场，半晌都没有声响……
警员宿舍的内部人员？这什么恶概念？几乎完全就等同于整个郊区分局的在职警员！怪不得曾继磊要把所有的技侦组同事都安排出去自己准备悄悄来找杨奕军，怪不得他不肯用办公桌上的电脑非要用自己的私人本储存数据，怪不得他神秘兮兮地担心潘知然能不能接受得了……问题真的很大了！在分局内部，在警员宿舍，在朝夕相处的同事当中，竟然出现了他们这个公职最无法容忍也最痛恨的内鬼！真是刺激，平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仁轩市郊区分局竟然开始上演《无间道》的剧情了……
杨奕军在片刻的沉默后看向两个同伴，郭彪此刻面色也不好了，而潘知然则更是一脸煞白冷汗直冒，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活像中午饭后回来的何天树。
杨奕军咽了一口唾沫，盯着曾继磊，后者毫不回避地回望着他，用眼神表达自己问心无愧。杨奕军叹了口气问郭彪：“胖子，你怎么看？”
郭彪苦笑一声：“还能怎么看？我不说别的，就说咱今天中午吃饭，不都是临时定的吗？为什么歹徒能准确地知道我们在二里铺子？一直跟踪窥探？是有可能，但如果是因为有内鬼的话我觉得可能性更大！”
“小潘，你呢？”
潘知然好不容易才平复自己的心境，他听到杨奕军在跟他说话连忙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向曾继磊，接着说道，“之前我和曾哥见面前，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去查一下您办公桌上的座机，当时曾哥验证了之后跟我提到了一个词，一个关键词……”曾继磊突然瞪大了眼睛，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灯下黑！”
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再次在他们当中炸响，这个词完美地把刚才他们听到的骇人消息浓缩囊括了进去。平时他们只管在外追捕嫌犯，扫清外部黑暗，但是谁会料到黑暗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侵袭到了内部呢？什么叫灯下黑？这就叫灯下黑啊！
“杨队，您打算怎么办？”曾继磊作为最先查实这一点的分局内部人员，早在杨奕军他们没来之前就兀自平静了下来，但他显然是需要他上级来拿主意的。
“这件事情暂时只能我们几个知道，我会赶一份报告私下里交给赵局，让他来处理。”杨奕军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在进来之前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什么？”三人问道。
“有人在暗中监视我！”杨奕军冷笑一声。
“啊！”郭彪和潘知然都下意识地看向在场人中最精通监视工作的曾继磊，但他脸上的震惊和疑惑一点也不比另外两人少。
“早在你调查回来，我和小潘离开我办公室去找你那会，我就察觉到了。”杨奕军对郭彪说道，“有双眼睛正在某个角落盯着我！”
“这你是怎么察觉到的？”郭彪问。
“本能。”杨奕军如是说道，这个答案足够让眼前几人信服了。
“我去查监控。”曾继磊自告奋勇道。
“不用了，如果那人真的是内鬼的话，能想到在宿舍楼内的监控做手脚，那他难道会不谨慎到把自己隐藏在主楼的监控死角里吗？”杨奕军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暂时不清楚这个内鬼到底是临时被收买了还是潜伏已久，但不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菜鸟。”
“他就隐藏在我们分局几十号人当中……真是太可怕了。”潘知然感叹道。
“但至少我们现在能够排除一些人了。”郭彪说道，“小曾，监控被破坏的时间段是确定了的吧？那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能排除，老杨当时还在从江城回来的路上，而我和小潘都在档案室，小曾你……”
“我一直待在这里。”曾继磊环视自己的工作间说道。
“那至少我们四个是值得信任的！”郭彪对此信心满满。
“不。”杨奕军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老郭，我不是要打击你。不在场证明充分的人是可以确定不是他去破坏的监控，但是没办法确定他对此事知不知情，是不是他授意或者指示的呢？他要是远程一个电话遥控手下心腹去做，那他自己完全就可以撇清了。各位，我们确定了局里面有内鬼，可是内鬼的数量我们并不清楚啊……”
杨奕军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死寂当中，一时间没人敢再出声。
“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杨奕军再次开口打破了死寂，“不管有几个内鬼，绝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搞鬼，迟早会再有马脚露出来的。到时候不论揪出了几个，再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不管是揪出了谁，也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制裁！”
“可万一是……”潘知然突然喃喃道，却不敢接着说下去了，三人都严肃地盯着他。
“不管是谁，统统没有吃里扒外的特权！”杨奕军握紧拳头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个，“你们几个都是我在局里最信任的人，本来我们就是战友，现在更是处在一条船上。我希望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要辜负这份信任，明白吗？”
几人纷纷郑重点头。随后郭彪转移了一个话题问：“老杨，那个鲍奎撂了没？”
刚才还一脸斗志的杨奕军突然有点泄劲：“没有……”
“啊？”郭彪和曾继磊都是一愣，前者知道他去审鲍奎了，后者虽然不知道这事但是以前也是耳闻过杨队长的“独到审讯”的，一听说居然还有在杨队长面前没撂的嫌犯，那自然是非常诧异了。
“硬骨头，太难啃。”杨奕军不甘心地说道。
这时潘知然忽然插了一嘴：“后来冯队进去了，怎么没见出来？”话刚一出口他就觉得失言，郭彪和曾继磊都带着怪异的表情看着他，他似乎是真的说错话了。
但杨奕军显然不想和自己的亲传徒弟计较一些言语上的冒犯，他摆了摆手：“别提了！这娘们儿厉害着呢，我吵架吵不过她，就干脆让她留那审吧，我倒要看她能审出个什么名堂来。”
潘知然疑惑：“技术科出身的经侦队长还很懂非经济类案件的审讯？”
郭彪却在一旁笑了：“老杨你可别忘了，老冯他姐当年主修的可是犯罪心理学。”
杨奕军一怔，随即小声岔开了话题：“那个鲍奎窃取的财物价值还不构成盗窃罪呢，犯罪心理学管个什么用……”
郭彪没想着去挑杨奕军话里的漏洞，而是转向潘知然和曾继磊：“既然冯队出马了，那我们也少了点压力。如果说我们此刻还能再多一个能够信任的人的话，那就是只有是从市局来的这位冯专员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奕军打断。
“胖子你说什么呢？”
“行了老杨，老冯他姐什么为人什么性格什么能力你不清楚吗？如果她能够出力的话，我们会如虎添翼的！”郭彪硬劝道，“再说了，你就不觉得她这次来不单单是协查袭警案这么简单吗？”
“别跟我提那茬。”杨奕军偏过头去，他不想提冯思琴过来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他的私人原因。
“没跟你说笑呢。”郭彪却是一脸严肃，“我关注的是她的身份，她这一个刚刚在市局履职才短短两个月的经侦大队副队长，为什么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就跑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分局来？这背后的深层次原因你真的没想过吗？”
杨奕军顿时愣在了当场。
潘知然和曾继磊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但他们此刻着实惊讶，平时看着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档案室郭主任，一脑袋的心思竟然好像不亚于刑侦高手杨奕军。今天他们接触下来郭彪似乎从来没说什么打哈哈的无关痛痒的话，而且局里面谁都知道，他郭主任是和杨队长同时从市局空降过来的。要说郊区分局里最了解杨奕军的人，根本不是杨奕军的上司赵敬森局长，也不是常在他手下办事的一众刑警，而是这位看似交集不算太多的档案室主任郭彪。
而此刻，在郭彪面前，杨奕军明显开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