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客来
想到要侍寝,江云悦忽地有些紧张起来。
虽说她这也不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回了,然她总觉得这种直接切入正题的氛围有些让人无所适从。从前龙明焯也很直接,会在兴起之时直白地说想要她。但龙明焯会很照顾她的感受,也会很温柔。然皇上不同,他的直接有些简单粗暴,让她没有任何快感可言,甚至有些生涩与疼痛。
或许是她错了。她期待的是与心上人的一场欢爱,然这不过是一次满足帝王欲求的侍寝。皇上并未留宿在栖华阁,而是完事之后便摆驾回了显阳殿。
江云悦在他走后望着空荡且冷清的屋子,心中很是酸楚和失落,独自委屈地哭了一整晚。她忽然觉得,也许他并不是自己的龙明焯。龙明焯不会这样对她,从来不会。可如果他不是龙明焯,那么她的龙明焯在那里?
这终究仍是一场噩梦。
次日晨起之时,江云悦双目浮肿,心情极是低落。
翠染见着主子这幅模样,着实觉得意外。本以为昨夜皇上来过了,主子此时应是神采奕奕才对。翠染猜测应该是昨夜皇上没有留宿在栖华阁所以主子觉得委屈,却不知江云悦心中委屈的不光是这些。
然主子既是不打算说翠染也不好多问,正能默默地帮江云悦在眼周施了一层薄粉遮盖。正为江云悦梳着妆,剪舒那丫头咋咋呼呼地奔了进来:“主子主子,来客人了!”
江云悦微微蹙眉,这栖华阁向来冷清,能有什么客人来?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那满面伪善的皇后。前几日在永巷的囚室之外,皇后与那郁拂姑姑是一唱一和,好生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这没消停几日,又过来唱个什么戏?
难道是知晓皇上昨夜驾临栖华阁且让她侍寝了?呵,这皇后也未免太过心急了些吧!就是在田地里头种个庄稼,那也得有个生根发芽的过程吧。皇上昨夜才睡了她,皇后一大早就奔过来,这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你去回了皇后,就说我身子不适,实在是无法起身相迎。”江云悦漫不经心地吩咐着剪舒,此时她着实没有心情去与皇后虚与委蛇。
翠染听闻江云悦所言面露惊诧之色,刚想开口道是不妥,不料剪舒却言道:“皇后?皇后没来啊!来的是茅茨堂的殷淑仪和涟漪居的吴美人。”
江云悦身子一怔,意外道:“殷淑仪和吴美人?”
剪舒点着头答道:“是啊,二位如今都在门边候着,要回了她们吗?”
江云悦立马起身道:“回什么回?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
“呃,主子方才不说身子不适……”剪舒此时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装,翠染见状放下手中的梳子,上前伸手在剪舒的前额点了一下:“主子让你回你就回,主子让你请你就赶紧去请,别那么多废话了。”
剪舒哦了一声,立马朝大门外奔去。转眼间殷雪纷与吴英蝶就一前一后地携手进了前厅,江云悦随意地披了件素白的纱袍从里间步出,迎上去笑道:“今日什么风将二位妹妹给吹来了?”因知殷雪纷与吴英蝶的关系,江云悦也不同她们当面客套了,且二人本都比她年纪小,唤她们妹妹是如何都不为过的。
殷雪纷拉住江云悦的手道:“自端午夜宴之后,我和吴姐姐一直商量着想来看看姐姐的,但听闻姐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我们又怕打搅姐姐,所以一直拖到今日才过来。”
吴英蝶跟在殷雪纷的身后陪着笑,显得有些拘谨与生分,江云悦于是朝她招呼道:“都坐下说话吧,吴妹妹尝尝我家翠染沏的茶,这丫头沏茶的手艺可是一绝呢!”
接过翠染递上的茶盏,吴英蝶低头轻声地应了一句:“多谢承华。”
殷雪纷瞧出了吴英蝶的不自在,转身道:“吴姐姐,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这般拘谨。”
江云悦微笑着点头:“殷妹妹说的是,在这栖华阁内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姐妹,吴妹妹就如同殷妹妹一般唤我姜姐姐或梓烟都好,万不要再承华承华的称呼了,着实是显得生分。”
吴英蝶抬头看了江云悦一眼,有些不习惯地应了江云悦一声“姐姐说的是”便再无话,她在宫里头除了殷雪纷之外,再无其他什么朋友。其他的嫔妃多是瞧不上她,认为她出生卑微又不受宠,入宫这么多年一直住在新人们的储良苑,连处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同宫里头的奴婢几乎没有两样。
虽说端午夜宴那日皇上晋了她的位分,赐了她新居,然这些年在后宫中卑微如尘的她,似乎并被适应这种变化。因着当夜崔贵嫔的变故,她竟是连板上钉钉的侍寝都落了空,这让宫中的一众主子和奴婢们暗地里接连笑话了好几日。
故而从前连唤那些高阶的嫔妃们一声“姐姐”资格都没有的吴英蝶,此时面对着随和的江云悦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江云悦在吴英蝶的眼中,可与殷雪纷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不同。她不仅仅是个承华而已,更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据吴英蝶所知,她的那个皇后姐姐可远不及她这般亲切和善呢!
吴英蝶清楚地记得自己入宫的那日,穿着一身父亲花重金托人请宫中司制裁制的新衣,不想却与当时的贵华也是如今的贵嫔崔令雪撞了衫。原来当时崔令雪盛宠,宫中多是效仿其妆扮。而父亲所托的这个司制也依着当时崔贵华的喜好为吴英蝶做了这身进宫的新衣。
吴父本是为了女儿在宫中的前程着想,希望女儿能够在新人里头出彩,吸引皇上的注意,不想却反而弄巧成拙,为吴英蝶在宫中苦情的岁月种下了苦果。一个新人穿得那般招摇和扎眼也罢,还居然与贵华夫人撞了衫!这简直就是个要命的悲剧!
故而那一日崔令雪很是不快。以至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头,吴英蝶处处受到崔令雪排挤与为难。为求在宫中安身立命,吴英蝶不得不选择去攀附当今皇后姜梓云。
然她发现自己太过天真,皇后乃是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其实你想攀附就能攀附的?最后她不但没见着皇后的面,而且连宣光殿的门都没进去。在血统高贵的皇后眼中,她只是个卑贱的汉女,与那些奴婢并无区别。皇后身边又不缺奴婢,要她做什么?
但吴英蝶此时却感受到了江云悦与皇后的不同。江云悦身上没有丝毫皇后的那种高不可攀,似乎大家坐在一处,就都是平等的,再无什么身不身份。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不一会儿吴英蝶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慢慢开始话多了起来。
当然,殷雪纷的话自然是最多的。她和江云悦有些自来熟,一见到江云悦,殷雪纷的嘴巴就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停。江云悦有些红肿的眼周虽是上了香粉遮盖,但却如何都遮盖不完全。
殷雪纷关切道:“姐姐定是睡的不好吧?听闻皇上昨儿半夜忽临栖华阁,今早我就同吴姐姐说姜姐姐今日定然心中不好受,所以拉着吴姐姐一并过来瞧瞧。果然,看姐姐这双眼睛真的肿得让人心疼。”
被殷雪纷当面拆穿,江云悦不由有些尴尬,却抑制不住好奇问道:“圣驾栖华阁难道不是好事么?殷妹妹又怎知我今日心中不好受?”
吴英蝶在旁边轻轻一叹,却欲言又止。殷雪纷则毫不遮掩地说道:“姐姐刚入宫不久,想来并不知晓。但凡宫里头的老人们可都晓得,皇上这般半夜突袭,纯属折磨人的古怪癖好,多半是带些玩心看人笑话的。”
“姐姐昨夜被皇上看了笑话,今日心中又怎会好受呢?”殷雪纷说着,凑上去又仔细瞧了瞧江云悦的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到江云悦的尴尬。吴英蝶拉了把殷雪纷,岔开话题道:“殷妹妹,这翠染姑娘沏的茶可真是浓淡适宜入口极佳,你赶紧趁热也尝尝。”
翠染在旁谦逊地福了福身子:“美人谬赞了,翠染实在是当之有愧。关键还是宫里头的茶好。”
殷雪纷其实并不在懂品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却仍是不忘同江云悦继续说道:“姜姐姐也不必将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皇上既是半夜来过栖华阁一回,那也就不会再有第二回了。故而从今往后姐姐可以放心大胆的睡,不必担心皇上再度偷袭。”
江云悦拨动着手中的茶盏言道:“听妹妹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莫非皇上也曾半夜忽然在你的茅茨堂出现过?”
听江云悦这般一问,殷雪纷顿时掩面笑了起来,背靠着圈椅答道:“还真被姐姐说中了。”
“皇上半夜突袭过茅茨堂?”江云悦意外地正了正身子,她当真没想过皇上半夜会跑去茅茨堂。据她所知,殷雪纷这小姑娘可是还没侍过寝的。然她却不知在昨夜之前,皇上每回突袭后妃们的寝殿都纯属玩闹,是从不会予以人恩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