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血色
皇上在马背上望着这一幕，那一抹从半空坠落的绿色铺满了他的眼底。他的目光最终与江云悦那眷恋的眼神交汇，江云悦眼角的那一滴无声的泪水陡然让他的心头一颤。
策马扬鞭飞奔而去，却终是迟了一步。庆幸的是江云悦最终并未落在那尖利的木桩之上，而是跌入了一个忽然出现的怀抱之中。
“马场与乐府南辕北辙，北域王不是去太乐署看那古琴了么？怎会在此出现？”皇上翻身下马，走向了忽然出现在马场并救了江云悦的高程驿。
高程驿并未回答皇上的问话，而是反问皇上道：“赤雷乃皇上的御骑，平日从不给人碰，因何今日竟允了姜承华来骑？”
皇上亦是未给出回答，目光落向被高程驿抱在怀中的江云悦。令人意外的是，看似并未被围栏木桩伤到的她，大片嫣红的血色却在襦裙之上肆意地漫开，染红了高程驿的白色袖袍，亦染红了皇上的眼睛。
此时的江云悦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看起来极是痛苦。皇上眉头蹙起，上前一步便要从高程驿的怀中将江云悦接过去。
高程驿竟不打算放手，还斗胆言道：“血已污了程驿的衣衫，皇上就不怕脏了您的龙袍？”
高程驿言毕，皇上的面色已是铁青：“这是朕的事，北域王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见皇上面色不好，高程驿知难而退，虽是有些犹豫却仍旧将江云悦交给了皇上。
“快传御医到显阳殿！”皇上圈手吹了个响哨，那暴躁的赤雷马居然乖巧地从远处跑了过来。抱着江云悦翻身上马，皇上策马扬鞭往显阳殿飞驰而去。
显阳殿内，张御医面色凝重地为江云悦诊脉。原本痛得昏厥的江云悦在龙榻之上慢慢苏醒，不断流出的鲜血已将皇上的龙榻浸湿。
“姜承华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冷声问着诊了半天脉却一言不发的张御医，虽然声音威严冷冽，但语气中却难掩急切。
“启禀皇上，姜承华受了惊，加之……”张御医起身朝皇上一拜，刚想开口向皇上禀告，然见着缓缓苏醒的江云悦，他却陡然又停住了。
“姜承华当心，暂时不要乱动。”张御医上前嘱咐道。
原本打算翻身并挣扎着从龙榻之上起身的江云悦听张御医这般一说，顿时定住了，意识地伸手将身前的薄被拢了拢。她虽是面色苍白，但却难掩尴尬的神色。
“皇……皇上，臣妾没事，臣妾只是……只是……”江云悦欲言又止地看了张御医一眼，张御医识趣地以配药为由退了下去。
只余她与皇上独处，江云悦硬着头皮言道：“臣妾只是……月信忽至……”
见皇上眉头紧锁，江云悦只能继续尴尬地说着：“皇上有所不知，臣妾的月信向来紊乱，拖的时日一长，来潮之时就会腹部疼痛难忍甚至昏厥。听翠染说，臣妾这回月信拖了约莫四十余日，所以……”
江云悦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皇上的表情，可皇上的面色却是越发的凝重。想来皇上应是有些不悦了，她只好连忙赔罪：“臣妾今日因身体不适，扫了皇上的兴，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沉吟片刻，只道了句让她好生歇息，便转身出去了。候在外头的张御医见皇上出来了，立马上前朝皇上一拜。皇上将张御医招行至角落，君臣二人低声交流了片刻，张御医便匆匆而去。
不久几个显阳殿的宫女进去帮江云悦换了衣裳，并重新整理了龙榻，随后张御医也送了药过来。服药之后江云悦感觉腹痛有所缓解，可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显得极是虚弱。
万福深请示皇上：“是否传车辇来将姜承华送回栖华阁去？”
正用着膳的皇上竟摇头：“她如今身子弱，受不得颠簸，就让她暂且在显阳殿歇着吧。”
于是江云悦就这般留在了帝寝显阳殿中，不过这在宫中可算是个新鲜事。在此之前，后宫妃嫔们若留宿显阳殿皆是因侍寝，而江云悦却是因为月事。
不过皇上并未让这事情传出去，宫里头的人听闻的皆是姜臣华摔下马背身受重伤暂且不能挪动，所以皇上这才留了她在帝寝显阳殿养伤。
不能挪动……这般描述被一传再传，最后竟成了栖华阁的姜承华摔下马背胸骨断裂性命堪忧。由此还引的皇后以及后宫众人纷至沓来，但这些人最终都被挡在了显阳殿外。
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的江云悦躺在龙榻之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稳。张御医的药非常有效，江云悦服了两剂药之后，感觉气血顺畅许多，腹痛的症状也渐渐消失。本想同皇上请旨回栖华阁休养，但却半日都未碰着皇上的面。
显阳殿中的几个随侍在旁的宫女，如同看管囚犯一般地盯着她一刻都不松懈，不准她起身，连屋中的门窗都闭得死死的，让她直闷得慌。
到了入夜时分，皇上终于现身了。江云悦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刚想起身迎驾，却被皇上阻住了：“爱妃身子弱，免礼了。好生躺着。”
皇上的脸色比上午看着和悦了不少，江云悦于是壮着胆子试探道：“皇上，张御医妙手回春，臣妾如今已是好多了。不知……臣妾可否回栖华阁休养？”
“怎么？朕这显阳殿还比不上爱妃的栖华阁么？爱妃就这么着急回去？”皇上一边说着，伸手招了招，旁边的宫女立刻会意地将托盘中的汤盅呈了上来。
江云悦连忙摇头：“不不不，怎么会呢！只是显阳殿乃是皇上的寝殿，臣妾这般情形之下占着皇上的龙榻着实是不妥。”
“哪般情形？”皇上挑眉追问着。
江云悦手捧着那宫女呈上的汤盅低头道：“臣妾如今身子不方便，又怎么能……又怎能……留在显阳殿……”
皇上瞧着江云悦那颇是扭捏的姿态，以及那张苍白的小脸之上满是为难的神色，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朕说能留你就能留。”
“看你这样子虚得很，赶紧趁热把汤喝了补一补。”皇上指指江云悦手中的汤盅。
听皇上这般说，江云悦知道自己今夜暂时是回不了栖华阁了，于是转而指着旁边的桌案道：“那臣妾起身坐到那边去喝。”一天没吃东西，此时闻着热汤散发的香味，她顿时觉得饿了起来。
“不必这么麻烦，就在床上喝吧。”皇上扶住了江云悦，语调很是婉转：“你现在需要多卧床休息。”
江云悦并未从皇上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什么疼溺的意味，然皇上这般轻声与她说话，她心里头还是有些莫名的感动。至少这样的声音会给她一丝希望和幻想，不会让她的心总是失落与绝望。
汤盅里头准备的是热气腾腾的阿胶桂园红枣炖竹丝鸡，这对补气益血是极佳的。桂园和红枣的甜味将阿胶的腥味掩了去，文火隔水慢炖将竹丝鸡的鲜味彻底释放出来，成就了这一盅鲜甜大补的汤品。
只是这汤虽好，可在这样的天气热乎乎地饮下去，不由逼出了满身大汗。江云悦苍白的面上开始微微发潮，汗水将额发都有些浸湿，身上单薄的衣衫更是被汗水浸透。
尴尬地抬手擦着汗，江云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今这般形容，想来也难以令人赏心悦目。虽说她平日也不去刻意地打扮，但却也不情愿自己如今的窘相落入皇上的眼中。
“这天儿实在是太热……呵呵，太热。”江云悦四处看看，龙榻周围厚厚的布帘皆是垂落在地，将窗外进来的风挡了个严严实实。于是干笑道：“可能通通风会好些。”
皇上大约是瞧出了她的尴尬，于是吩咐旁边的宫女：“帮姜承华擦身更衣。”
宫女领命，皇上起身回避，走到一半又转头道：“她如今身子弱，不可见风。”
江云悦苦着脸心道：不过是来个例假而已，怎么搞的跟个产妇坐月子似的！
从前因痛经弄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的，痛过之后便元气满满地出门蹦达了。这都快六月份的天气了，换做从前在家怕是早就吹起了空调，现在却被皇上困在显阳殿内焗桑拿！
奈何皇上发了话，她也只能仍由折腾。擦身的水也是热乎乎的，擦完之后全身不仅热还有些辣，闻着气味有些像是姜水。换上干爽的衣衫之后，身上又是一层密密的汗。
“太热了，这怕是会热死人的！”江云悦不由抱怨道，说着便见皇上掀了布帘走了进来，她只好立即闭好了嘴。随着皇上进到殿内的还有几个抬着大箱子的宫人。
江云悦半卧在榻上也瞧不分明那几口大箱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但那几口箱子抬进来之后，她确实是感觉身上的燥热退却不少，殿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正在聚精会神地想着那箱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宝贝之时，忽然感觉身旁龙榻上的软垫微微一陷。江云悦侧头一瞧，才发现在殿中伺候着的宫女都退了出去，而皇上也褪了外袍坐到了床边。
江云悦顿时脑中一懵，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旁边缩了缩，心中莫名的觉得惊恐起来。看皇上这阵势，今夜留她在显阳殿莫不是打算要睡她？
她虽然服药之后已无明显的不适与疼痛，可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在经期啊！哪有人在女人经期还行房的？
不是说帝王都忌讳这个的吗？也从来没听闻过后妃们在月信之时还需要侍寝的啊！
开什么玩笑？皇上该不会真有这般变态的嗜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