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试探
江云悦连忙起身，还没近到皇上身前却将那高高堆起的奏疏给撞倒了。奏疏散落一地，江云悦顿时傻了眼，连忙一边跪下捡着奏疏一边向皇上请罪：“是臣妾疏忽，望皇上恕罪！”
令人意外的是皇上面上并无怒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些奏疏烦人得很，朕还真有些把它们统统都丢了的想法。爱妃刚巧帮朕把这事给办了。”
江云悦惊讶地抬头，心想皇上是在搞笑吗？她愣愣地望着皇上，一时不知这些散落一地的奏疏她是捡好还是不捡好。
皇上往后靠在椅背之上，继续言道：“怎么？爱妃觉得朕方才的话不好笑么？”
听皇上这话江云悦更是愕然，皇上竟然真是在说笑？她违心且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好笑，好笑。”接着心中嘀咕着：皇上您说好笑人家能不笑吗？
果然皇上也察觉了江云悦的敷衍：“承华自溺水失忆以后，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皇上顿了一顿，却转了话峰：“爱妃这算是二次失忆了，俗话说物极必反，自己可有想起三年前的什么事情来？”
皇上此言让江云悦心中陡然一沉，深觉不妙。莫不是皇上察觉到了她是假装失忆，所以故意这般问她？
对于姜梓烟三年前在宫中之事，江云悦是毫不知情，即便让她的脑袋再重创个一百回，她也实在是想不起分毫。
心中忐忑且为难地摇了摇头，江云悦垂眸盯着散落满地的奏疏答道：“皇上这又是在说笑？若如皇上所言，那治疗失忆之症岂不就简单了？再狠狠重创失忆之人的头部几回……”
“呵呵呵……”江云悦还未说完，皇上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爱妃说对了，朕确实是在说笑！”
江云悦抬头看了一眼靠在龙椅上朗声大笑的皇上，总感觉皇上方才的言语并非简单的说笑，而且此时皇上的笑声令她并不愉悦，反倒让人心底有些发毛的感觉。
他明明与龙明焯那般的相像，然脾性与行事的作风却天差地远。江云悦匆匆地扫了一眼皇上，却不敢与他长久地对视，继续垂眸盯着地上的奏疏，口中有些尴尬且无奈地吐出了一句：“皇上……您……”
再抬头时皇上已经行至她的跟前，并朝她伸出了手：“来吧，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云悦顺从地将手交到了皇上手中，随御驾一并出了承乾殿，往宫城东南角的云龙门而去。云龙门附近有一处马场，那是皇宫内圈马与练习骑射之所。
原本以为皇上只是批阅奏疏累了出来随意走动散散心而已，来了之后江云悦才真是傻了眼。
皇上竟是要骑马！而且还让人牵来了两匹马！很明显，有一匹马是给她的。
刚想同皇上说自己不会骑，却闻皇上言道：“当年皇祖母在世之时最爱在此处观看击鞠比赛，朕隐约记得爱妃当年可是表现不俗呢！”
江云悦脑中一懵，开什么玩笑？她哪里会骑马和击鞠啊！皇上这是在试探她吗？回忆起皇上方才在承乾殿说的话，加之那晚忽临栖华阁时又让她跳舞，江云悦心中不禁越发狐疑起来。事情似乎没有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只闻皇上继续兴致勃勃地言道：“当时朕就感叹，这女孩在马背之上身手真是矫健，如此了的的马术怕是连一般的男儿都难以企及。”
江云悦陪着为难且尴尬地笑容说道：“皇上提及的陈年旧事臣妾已是没有丝毫的印象，这些年在宫外养病鲜少出门，连马儿都未曾接触过，更别说如皇上所言那般策马奔腾了。如今臣妾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驭马。”
江云悦说着，抬头看看皇上，却见皇上一脸笃定的表情：“这马术一旦学成，便是刻入骨子里头的东西，跟人要吃饭睡觉一般，如何都丢不掉的。爱妃久病痊愈之后，更是需要强身健体。”
皇上大手一伸，将有怯却的江云悦一把捞了过来：“来，大胆地挑一匹试试！”
话说道这个份上了，江云悦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上。虽说从前她也骑过几回马，但都是龙明焯在后头护着她的。这般单独骑马，她当真没有尝试过。
江云悦观察着面前的两匹马儿，只见一匹浑身乌黑发亮高大健壮，而另一匹则浑身枣红四蹄雪白可体形相较而言略显纤细。壮着胆子上前摸了把那匹体形纤细的马儿，转头问皇上：“臣妾挑这匹行吗？”
皇上击掌赞叹：“爱妃好眼光！看来虽是忘了过往，但是这与生俱来的天份是如何都不会失的。”
江云悦满头黑线，她哪里有什么眼光，纯属看这匹马体形纤细一些，想来应该温顺好驾驭一点罢了。
皇上说着忽然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爱妃从前善舞，下回可以尝试着把舞蹈也练一练，说不定对记忆恢复有助益。”
听罢皇上此言，江云悦心中哀怨道：皇上，您能不能别玩我了？这骑马还勉强赶鸭子上架姑且可以试试，让我跳舞还不如直接给我脖子上抹一刀来得痛快！
一旁的马官见江云悦选了这马，不由面露难色，犹豫道：“皇上，此马乃是……”
“无妨，姜承华马术精湛，驾驭此马不成问题。”皇上不待马官说完，便将其打断。马官只能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满面担忧地退到了一边。
江云悦在随从的帮助下翻上了马背，那马儿出奇的温顺，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老天保佑算是选对了马！
再看看皇上骑上的那匹浑身乌黑的大马，光是高度就碾压了这匹枣红色的马儿，想来脾性也定是暴躁的，一定非常难以驾驭。
果然，只见皇上骑上马背，并未甩手扬鞭，只是双腿轻轻一夹，那黑色的马儿已如同一阵风似的飙了出去，将江云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江云悦手中握着缰绳望着皇上策马奔腾的背影不由有些失神，却未察觉到一旁的马官已是面色泛白，前额开始冒汗：“承华，一定要当心啊！”
那马官的话音方落，便闻的江云悦身下的马儿忽然仰天一阵嘶鸣，前蹄跃起一个腾高，接着犹如闪电般地开始飞驰起来，直向皇上所骑的那匹黑马追去。
江云悦在马背上大惊失色，只能死死地拽住缰绳，可那马儿全然转了性子，没有一丁点方才温顺的样子，如同疯了似地不顾一切一路狂奔。
很快，她的马儿就追上了皇上的黑马。江云悦在马背之上被颠得心肝脾肺肾全然都错了位，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胃里头更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从皇上旁边擦身而过，她带着些求助的眼神望向皇上，希望皇上能及时向她伸出援手。她的脑中甚至出现了这样的画面，皇上一把将她从那飞驰的马背之上捞过去，将她拥在怀中二人共乘一骑策马奔腾……
然那交汇的一瞬，皇上终是让她失望了。皇上并未有打算救助她的动作，她甚至从皇上带着笑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漠然。那一丝稍纵即逝的漠然，有些刺痛了她的心。
是错觉吗？她不确定。她在心底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因为这匹马实在速度太快，皇上虽为天子却终是个凡人，他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身下的马儿越来越暴躁，在追赶并超过了黑马之后，这马儿开始不停地腾空嘶鸣与暴戾地跳跃，似乎试图将马背之上柔弱的江云悦颠落下地方才罢休。
远处，江云悦似乎听到马官在身后高呼着：“皇上……皇上……，赤雷这是不悦了！怕是会伤着姜承华啊！”然她却听不到皇上的声音。
此时她只能拼死勒住缰绳不放手，俯低身子尽量保持住平衡，坚持着不被身下的马儿给摔落下来。这马儿暴躁起来竟开始肩膀之处鼓起，并流出如同鲜血一般的汗水。渐渐地，马儿全身竟然变成了赤红之色！
江云悦心中大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自古乃是天马，由于极其珍贵，一般都是用作皇帝的坐骑。据说，唯有王者之尊方能使之臣服。
得知此实情的江云悦不由有些想甩自己一巴掌，她当初果真是小瞧了人家，所以这马儿此时才会这般暴躁和失控吧！
正想着，这马儿一记前蹄踏上围栏的木桩，接着奋力一跃腾上半空，并在半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转体，直接将马背之上的江云悦掀翻并从半空之中甩落。
巨大的冲击力与重力的双重作用之下，江云悦紧拽的缰绳从手中脱落，她浅绿色的纱裙在空中仿佛泼墨般的甩开，紧接着她犹如一片被狂风卷落的叶子，飘飘荡荡地直接往那尖利的围栏之上落下去。
此时此刻，江云悦完全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那些木桩将会把急速坠落的她的身体刺穿，尔后她的血会如同嫣红的牡丹花儿艳丽地在绿色的纱裙之上绽开……
最后，她忍不住侧头看了远处马背上的皇上一眼，口中忽然喃喃道：“再见了，明焯。”
她的眼中有泪落下，却并非源于死生之间的惊恐，而是盛满了眷恋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