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冷对
嘉福殿内,崔令雪斜倚在那榻上眉心皱起,一副极是难受的模样。
皇上坐在榻边,关切道:“爱妃这怀胎都已五个多月了,怎会还会如此大的反应?”
崔令雪身旁的大宫女巧香上前答道:“皇上有所不知,主子原本前些日子反应小了些的,胃口也好了不少。这段日子不知为何又反复了。”
崔令雪捂住胸口深吸了口气,接着巧香的话说道:“大约是因为暑热的关系,最近总是胸闷得难受。”
“主子毕竟有身孕比不得寻常人,这么热的天气连常人都难耐,更何况主子呢!”巧香在旁边摇着扇。
皇上执起崔令雪的手,若有所思道:“恩,不错。巧香丫头说的有理。”
“如今已近大暑,若是往年这个时候应是早已去往华林园避暑了。今年入夏之后诸事繁多,一直拖到了如今。”
皇上伸手貌似疼溺地触了触崔令雪的面颊,继续言道:“着实是委屈爱妃了。”
崔令雪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唇角含笑道:“皇上心里头有臣妾,臣妾如何都不觉得委屈。”
望着崔令雪那幸福的模样,皇上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眼中悠远深沉,缓缓凑近她耳畔轻声道:“爱妃不觉得委屈,但朕却不忍心看爱妃受苦。”
“皇上……”崔令雪娇声低唤了一声,垂眸间面上竟是飞起一片红霞。
“嗯。”皇上很是认真地应着崔令雪,尔后郑重地吩咐着万福深道:“福深,你去安排安排,让华林园那边将崔贵嫔从前的住处收拾出来,明日崔贵嫔就过去避暑养胎。”
崔令雪有些意外:“华林园?明日就去?”
“恩,明日就去。”皇上点头。
崔令雪闻此讯顿时窃喜:“臣妾多谢皇上!”
“恩,华林园凉爽,爱妃去了想必胸闷之症便得解了。”皇上伸手扶了扶崔令雪的发髻:“在那边好生养胎,朕得空便过去华林园瞧你。”
原本窃喜的崔令雪听闻皇上此言,笑容陡然在面上僵住:“皇上难道不去华林园避暑么?”
皇上见崔令雪有些慌乱的模样,顿时笑道:“朕自是要去的。”
崔令雪拧着眉毛不解道:“那皇上方才为何说得空方去瞧臣妾?”
貌似幽怨地长叹一口气,皇上颇是无奈地说道:“只因如今朝中尚有些要事未处理,待朕将这些事情处理完罢。”
皇上满脸都是无辜的模样,让崔令雪顿时不知如何接话。本以为能与皇上一并移居华林园,哪晓得如今皇上竟是让她独自去。
如今华林园中唯有保太后与太子,皇上和后妃们都在宫中。她这过去算个什么事啊!早知如此,她便不装什么胸闷了。虽说宫中的确是热的很,但好歹日日能见着皇上。
“皇上,臣妾的胸闷或许也同这暑热也关系不大……”崔令雪见情况不妙连忙改口。
不料却被皇上打断:“朕知道爱妃向来懂事,只是身体既是吃不消,便不要再强撑着。要知道,爱妃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万事得以腹中的皇儿为重。”
“可是……宫中女眷皆在宫中陪着皇上受着暑热,臣妾一人移居华林园,难免会惹人非议。”崔令雪满面为难的神色,“臣妾着实不想朝中众臣说皇上对臣妾宠溺过盛……”
不料崔令雪此言一出,皇上顿时鄙夷地笑了:“朕就是要这般宠溺爱妃,朝中上下谁人敢多言一句?”
皇上说完这话,神情变得很是严肃起来。崔令雪虽是心中不情愿,但皇上此举处处透着溺爱的味道,似乎都是在为她着想。
于是乎崔令雪也不便能再多言,只能哑巴吃黄连,将这个自己种下苦果强行吞了下去。
崔令雪心中盘算着先依着皇上的意思去华林园住几日,若皇上久不过去,届时再寻个由头搬回来。
崔令雪有些讨好地挤出一脸违心的笑意:“皇上下朝就赶到臣妾这儿来了,想必还未用早膳吧?”
“巧香,早膳还温着么?”崔令雪问着旁边的宫女。
巧香回话道:“主子方才胸闷没胃口,奴婢一直温着呢。要呈上来么?”
崔令雪看着皇上,试探地问道:“皇上要不要也吃点?”
“不了。”皇上摇头道,“朕如今也没什么胃口了,回头早些去用午膳吧。”
“皇上是要去栖华阁用膳么?”崔令雪的笑容中透着极不自然的神情,貌似随口地说道:“听闻皇上昨夜还宿在栖华阁了。”
皇上漫不经心地应着:“嗯,昨日听闻吏改之事推行顺利,朕着实欢欣。晚膳时饮了些酒,便醉在了栖华阁。”
“皇上昨夜是醉了?”崔令雪不禁意外。
“醉了。”皇上神情淡然地点头,尔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崔令雪:“不然,爱妃以为如何?”
崔令雪面上一红,低头呓语:“臣妾以为皇上是怜惜姜妹妹,毕竟永巷半月……”
“有何好怜惜的?”皇上皱眉打断了崔令雪的话,接着淡淡地说道:“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皇上缓缓起身,嘱咐崔令雪:“爱妃好生歇着,移居华林园之事,一切有福深安顿,爱妃也不必为此而费心了。且安心等着明日福深过来接你。朕今日还有事,便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崔令雪本想起身行礼,却被皇上阻住作罢。只能那般斜倚在榻上望着皇上出了嘉福殿。
待皇上走远,崔令雪置气地将桌上的茶碗摔了个干净,心中懊恼着今日竟是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皇上出了嘉福殿,吩咐万福深摆驾栖华阁。在嘉福殿内心中正懊恼得紧的崔令雪,听闻外头的宫人传来此讯,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崔令雪的手紧紧握拳,心想皇上果然还是心中惦记着栖华阁的膳食。不由恨恨地咬牙道:“绝不能就这般便宜了姜梓烟那小贱人!”
江云悦方才从太乐署回来,便见着皇上的御辇停在了栖华阁的门口。惊异地与翠染互相望望,心知皇上如今正在里头,江云悦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故作淡定地行了进去,只见皇上已换下朝服,正坐在屋内喝着茶。剪舒在旁边殷勤地摇着扇,见皇上杯中的茶尽,又赶紧放下扇子为皇上添茶,忙的是不亦乐乎。
万福深在旁乐得清闲,见江云悦行了进来,迎上去拜道:“容华回来了,皇上已等候容华多时了。”
江云悦上前朝皇上一拜:“臣妾不知皇上驾临,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将江云悦扶了起来:“爱妃既是不知,又何罪之有?是朕来的唐突,不想竟这般不凑巧。”
把江云悦牵至身前,皇上柔声问道:“爱妃方才去了何处?”
江云悦垂眸答曰:“与殷淑仪一并去了趟太乐署。”
“太乐署?”皇上有些意外,“爱妃何时也竟爱好这音律之事了?”
言毕,抬眼见跟着进来的翠染手中抱着的那张古琴,皇上不由笑道:“原来爱妃竟是在学琴?”
江云悦嗯了一声便再无话,旁边的剪舒见皇上似乎有些兴致,便自作主张地说道:“启禀皇上,主子跟殷淑仪学琴已有几日了,殷淑仪一直夸赞主子极有天分。这方才几日的功夫,主子的琴便弹得很是有一番模样了呢!”
“哦?”皇上望着江云悦,颇是期待地说道:“听爱妃的这丫头一说,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爱妃奏上一曲呢!”
江云悦福了福身子,低头说道:“皇上休要听剪舒这丫头胡言。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便跟着殷淑仪学琴打发时间罢了。这不过刚学几日的功夫,哪里会奏什么曲子。”
“皇上若有兴致听曲,不如移驾茅茨堂,殷淑仪的琴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乃是这宫中绝响。也唯有这样的曲子,方才能入得了皇上的耳。”
江云悦说着,吩咐翠染道:“赶紧把琴拿进去收好吧,别搁在这外头惹人误会了。”
翠染诺了一声,抱着琴进了内室。
江云悦明显是有些将皇上往外推的意思,她这样的表现让皇上面上的和悦的神色顿时凝住,片刻之后方才稍缓。
还是万福深上前打破了这尴尬:“皇上,您不是过来用膳的么?”
皇上趁机赶紧将方才这页翻过去,开口问江云悦:“不知爱妃今早备了些什么早膳?”
“没什么,都是些寻常的东西罢了。”江云悦淡淡地说着。
剪舒在旁插话:“皇上,主子早上准备的是莲子雪花羹、蛋奶芙蓉酥、彩果五味盘,还有一份开胃元宝糕。这每一样可都不是寻常的东西呢!”
江云悦觉得剪舒丫头今日的话有些多,于是瞪了那丫头一眼。剪舒干笑着闭了嘴,在旁边不敢再多言。
万福深咋舌道:“可惜了,容华准备的这些可都是皇上爱吃的呢!”
“是可惜了。”皇上复而执起江云悦的手,有些抱歉道:“今早下朝本是要来爱妃这儿的,只因崔贵嫔……”
“要去何处本就是皇上的自由,皇上大可不必因没来栖华阁而同臣妾解释什么。”江云悦语调很是平淡,仿佛皇上来与不来、去了何处,一切皆是同她无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