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琴技
皇上说是来栖华阁用早膳,结果下朝便被巧香匆匆请去了嘉福殿。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崔贵嫔又觉得不适了。
听闻此讯,皇后不由耻笑道:“那崔令雪这分明就是掉醋坛子里了,也难怪会觉得不适。”
栖华阁内,江云悦并未将皇上晨起在耳边的言语当回事,然皇上走后她却再无睡意,起身梳洗之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去了小厨房,亲手做了皇上平日爱吃的点心。
然忙活完之后,乾禄却来传话,道是皇上下朝后去了嘉福殿,不过来用早膳了。江云悦望着那些备好的点心,面无表情地唤来了剪舒,让剪舒端下与下面的丫头一并分食了。
江云悦其实并未期望皇上真能过来,故而心里头也谈不上失落,可不知为何却无端端地烦闷的很。
昨日和殷雪纷约了去茅茨堂学琴,因皇上一句早朝后要过来用膳,江云悦差点遣人去回了殷雪纷的,此时看来没有必要了。
翠染与江云悦同行,见主子早上起来一口水也没喝,不由劝江云悦吃些东西再过去。但江云悦却着实没有胃口,便让翠染打包了几份点心,一并带去了茅茨堂。
这些日子,江云悦同殷雪纷走得很近,无事便往茅茨堂跑。当然,江云悦名为去跟殷雪纷学琴,其实不过是想去看看雪团那小家伙。
看到雪团她就会想到肥球,就会对这个让她心寒的地方又生出一些留恋来。其实,这不过是江云悦在给自己寻找留下来的借口而已。虽然她心中对皇上有怨恨,但终还舍不得离开。
如今放眼这深宫之中,似乎唯有殷雪纷能让她感受到人情和人性。而与殷雪纷一道的吴英蝶,虽是同江云悦也相处得不错,但江云悦却感觉或是因身世的关系,吴英蝶显得心思重了些,远没有殷雪纷那般让人轻松。
至于这宫中其他的人,她着实不太想接触。包括此时还禁足在凝翠堂内思过的高淑媛。
虽说江云悦也知晓高淑媛是因帮她求情而被皇上禁足,但江云悦却对高淑媛谈不上感激。因为高淑媛的行为太过古怪,有太多让人费解的疑点。
对于这样不清不楚的情谊,江云悦着实无法坦然受之。她觉得一切皆有因果,高淑媛既是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帮她,那她的行为背后定然是怀着更加让人难测的目的。
江云悦可不想陷入那些莫名其妙的局或者坑里了,她寻思着高淑媛接近她既然是以岭南小点之名,那她也只能用岭南小点来脱身了。
于是趁着高淑媛禁足的这些日子,江云悦也是尽力将自己会做的点心不重样地做了一遍,每日差人送去给凝翠堂,也算是还了高淑媛的这一份人情。
无论高淑媛认或不认,至少江云悦觉得她自己是无愧于心了。
茅茨堂外,雪团像是知道江云悦会来一样,早早地摇着尾巴迎了出去。江云悦毫不见外地将雪团抱在怀里,与翠染进了茅茨堂的院子。
殷雪纷种的葵花花心一日日地饱满起来,殷雪纷每日要流着口水盯着那花儿瞧上好几回。江云悦拨弄着面前的古琴笑道:“妹妹就那般心急么?这要吃的话也得等瓜子壳长起来吧!”
“不必不必,姐姐有所不知,这生瓜子没壳的时候更好吃些。不过如今确实早了些,瓜子都还么长成呢!”殷雪纷说着,忽然眉心一蹙,转而言道:“姜姐姐,你方才又弹错了!”
本以为殷雪纷的注意力都在那葵花上,没料到她竟然一直在仔细听着江云悦弹琴。
殷雪纷见江云悦有些尴尬,紧接着安慰道:“姐姐这琴方才没学几日,能弹成这样,算是极有天份的了。”
江云悦不自然地笑着,她说是来学琴,其实不过是见见雪团,再者顺便打发时间而已。而且她也没同殷雪纷说实话,其实她这琴学了不不止几日而是有好些年了,只是一直没有长进而已。
江云悦的父亲是个酸到骨子里头的文人,立志要将这个女儿培养成通琴棋懂书画的窕窕淑女,故而从江云悦五岁开始,父亲就让她学习古琴与书法。
沉闷的古琴与书法显然并不适合一个五岁的孩子,于是江云悦在每次练习书法的时候,就故意弄得浑身墨迹脏兮兮的。
母亲每次给她洗衣服简直抓狂,最后在母亲的呼喝与助力之下,她成功地躲过了每日枯燥的书法练习。
古琴倒是一直学到十二岁,初中之后她以功课繁忙为由,将古琴也成功荒废了。就这样一晃眼十多年,她再没有碰过那张琴。
那年龙明焯初次陪她回家,看到那张蒙尘的古琴还以为是她母亲之物,却没有想到那竟是她的琴。
只是她弹琴确实没什么天份,虽然学了整整七年,但却依旧琴技粗糙,加之荒废多年之后,便更是生疏。
然即便是这点粗糙的技艺,却足以在龙明焯这个门外汉面前卖弄一番了。江云悦随手一曲便让龙明焯惊掉了下巴,生出了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感叹。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龙明焯是那样的深爱她,她所有的一切在龙明焯心里头,都是完美的。
此时在茅茨堂内,在殷雪纷面前,显然江云悦这琴技便显得有些拙劣了。
但殷雪纷只当江云悦乃是初学,还直赞她颇有天份。这让江云悦着实是汗颜。她实在不好意思同殷雪纷说,自己曾经学琴七年。
江云悦淡淡地笑笑,并不作声。
殷雪纷的大宫女伶儿从外头进来,禀道:“主子,太乐署那边来信,说是您前些日子定的琴到了,让您抽空去试琴。”
“是么?给姜姐姐定的琴到了?”殷雪纷跃了起来。
江云悦有些意外:“给我定的琴?”
殷雪纷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了,连忙捂了捂嘴。伶儿见殷雪纷这样子,不由咯咯直笑道:“主子,您话都说出来,捂也捂不回去了。”
殷雪纷泄气地坦言道:“本想着等姐姐生辰给姐姐一个惊喜的。姐姐既然提前知晓了,就随我一并去太乐署去瞧瞧吧。”
江云悦一头雾水地问道:“我生辰?”
“初七不就是姐姐生辰么?”殷雪纷见江云悦满面困惑的神色,不由感叹道:“姐姐莫不是将自己生辰也忘了?”
“妹妹如何晓得初七乃是我生辰?”江云悦有些奇怪,心道:我自己都不晓得呢!
原来,在江云悦被锁永巷囚室之时,殷雪纷曾听闻翠染伤心地哭诉道,如今高淑媛替主子证了清白,可皇上依旧不肯放主子出来,下月初便是主子的生辰,莫不是主子的生辰也要在永巷囚室里头过了?
如今江云悦在生辰前被放了出来,这些日子又忽然说着要同殷雪纷学琴,故而殷雪纷就寻思着送张琴给江云悦作为生辰礼物。前几日殷雪纷交代了太乐署,不想这么快太乐署就将琴做好了。
去太乐署的路上,听到殷雪纷说起这些,江云悦不由又想起了那在永巷囚室的半月,心里头不免有些难受。故而这一路上,殷雪纷兴致高昂滔滔不绝,然江云悦却始终是闷不吭声。
太乐署已将那架新琴架到了大厅之中,厅中除了太乐署的乐官之外,竟还有一个熟人。
依旧是一身白衣,北域王高程驿正神情专注地坐在那张新制的古琴旁调音。
入了太乐署,聒噪了一路的殷雪纷猛然安静下来。江云悦一路失神,殷雪纷这忽然一安静,倒是让她回过了神来。
高程驿见江云悦与殷雪纷进了来,停住了拨弄琴弦的手,起身对身旁的乐官道:“这琴不错,是宫中哪位定制的?”
乐官看了殷雪纷一眼,答道:“正是茅茨堂的殷淑仪定的。”
哪晓得殷雪纷竟是慌不择言地摇着脑袋说道:“不不不,你们弄错了。这琴不是我定的,是……是姜姐姐,对是姜姐姐定的!”
江云悦见着殷雪纷这般反常的举动,不由有些奇怪。此时的殷雪纷全然没了平日活泼的样子,垂眸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拘谨的神态。
这倒是让江云悦想起了当初高淑媛初临栖华阁的那一日,活泼的殷雪纷也是陡然变得失常,变得扭捏拘谨,全然不似平日的脾性。
高程驿算是高淑媛的叔父,这样说起来的话,二人倒是有些关联。只是这二人同殷雪纷会有何牵连呢?为何殷雪纷见着这二人都是一副反常的模样,仿佛她欠了他们这一家人什么似的。
高程驿缓缓走近江云悦与殷雪纷,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姜承华定的琴。”
话一出口,高程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呀,瞧我这记性,上回相见之时姜承华还是承华,如今姜承华却已是容华了。”
高程驿笑道:“姜容华莫怪,莫怪呢!”
听高程驿这般一说,江云悦想到她上回与高程驿相见还是在皇上的承乾殿中,不,应该是在那马场才对。
那日在马场,若非高程驿及时出现并相救,江云悦怕是早就不能再站在此处了。说起来,江云悦还欠着高程驿一个大大的人情。
“北域王客气了。那日马场多得北域王及时相救,本宫还未曾谢过北域王的救命之恩呢!”江云悦微微颔首,同高程驿答谢言道。
高程驿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一般,接话道:“那日相救容华也不过是凑巧,本不是什么大事,更算不得什么恩情。容华也不必再记着。”
高程驿说完,便径直走到门边,忽地停住脚步,回望了殷雪纷一眼,言道:“小不点,我那乐谱你莫不是打算私藏了?”
殷雪纷的头更低了,怯怯地答道:“不……不,只是,还没看完……看完了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