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虚实
凝翠堂离嘉福殿并不算远，皇上携着崔贵嫔慢悠悠地一路散着步，不一阵便到了凝翠堂。只是皇上没想到的是，皇后此时竟然也在凝翠堂中。
见着皇后，皇上顿时会心地笑道：“想不到皇后与朕竟是心有灵犀，朕想着来看看高淑媛，不想皇后竟也来了。”
皇后起身迎上前朝皇上一拜，也笑着说道：“今日宫里头得了一些上好的血燕，最适合有孕之人进补了。臣妾想着崔妹妹的嘉福殿有皇上时时关照着，定是不会缺这些好东西的。于是臣妾便自作主张地匀了一些给高妹妹送来。”
“皇后有心了。”皇上颇是赞许地扶起了皇后，又对准备起身行礼的高淑媛道，“御医交代过爱妃需卧床静养，此时爱妃就不必多礼了，免了吧好生躺着。”
“臣妾多谢皇上。”高文慧卧在榻上颔首谢过皇上。
崔令雪挺着大肚子缓步上前，看了看皇后送到凝翠堂的一大堆东西，尔后冷冷地笑着说道：“皇后姐姐还真是偏心呢，纵然臣妾宫里头什么都不缺，然那终是皇上的心意。臣妾有身孕以来，皇后可从未主动往臣妾宫里头送过这些好东西呢！”
崔令雪这番话明显带刺，顿时让皇后有些难堪。皇上在旁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高文慧见状，大约是觉得如今皇后与崔贵嫔二人乃是在她的凝翠堂中，若真闹起来了那可不好。
于是高文慧连忙插话道：“贵嫔夫人误会了，皇后方才还说这血燕不知有没有上回的好，让臣妾先试试，若吃着好的话，再准备送些到嘉福殿去给贵嫔夫人呢！”
高文慧这是在为皇后圆场，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崔令雪不咸不淡地笑着：“呵，竟是如此？那是臣妾小心眼误会皇后姐姐了？呵，姐姐莫怪啊！”
崔令雪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此一说，臣妾倒是想起一事。说皇后未给臣妾宫里送过东西，那确然是冤枉呢！前些日子，皇后还给各宫里头都送了驱蚊虫的香囊呢！当然，也有臣妾的份儿。”
“只是人家的香囊佩着都驱虫，可臣妾佩着却依旧被蚊虫所扰。看来，皇后当真是‘关照’臣妾呢！”崔令雪将手扬了扬，故意做了一个赶蚊子的动作。
皇后端在唇角的微笑抖了抖，轻轻咬牙道：“崔贵嫔有孕在身，故而送去的香囊中并无驱虫的龙脑香，自然驱虫效力不如其他人的。本宫也是为贵嫔腹中皇嗣着想。”
高文慧也点头对皇上言道：“皇上，皇后方才急急地过来也是想起了香囊之事。因之前皇后不知臣妾有孕，故而在香囊中放了龙脑香。刚刚皇后还嘱咐臣妾，让臣妾不要再用那驱虫的香囊了。”
说着，高文慧指了指搁在一旁的香囊。皇上望了一眼，点头道：“嗯，那便不要再用了。慢慢天气凉爽起来了 蚊虫也会少些的。”
“可不是么，这不多久天儿便要凉快起来了。高妹妹真是好福气呢，可不知本宫挺着肚子一个夏天是如何过来的呢！”崔令雪有些矫情地说着。
皇后心中不忿，不由怼了崔令雪一句：“是啊，一个夏天崔妹妹的嘉福殿用了宫里头约莫四成的冰量，皇上和其他这么多宫里头用的冰加起来统共才六成，真不晓得这个夏天宫里头的姐妹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听闻皇后此言，崔令雪面色不由一变，刚想与皇后分辩，却被高文慧抢了先。
“今日多谢皇上、皇后、贵嫔夫人都记挂着臣妾前来探望，臣妾定会好生养着身子。”高文慧看了看皇后送来的那堆盒子一眼，“皇后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如今初有身孕害喜严重，什么好东西到臣妾这儿怕都是糟践了。”
皇后上前和煦地拍了拍高淑媛的手：“高妹妹不必客气，怀胎十月，日子还长着呢，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皇后也晓得，有崔贵嫔在此，她们二人免不了明枪暗箭地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个完，搅扰到高淑媛歇息不说，久留也只怕会让皇上不悦。于是皇后相准时机识趣地离开了。
崔贵嫔却一直赖在凝翠堂内，目的很明显，她不想皇上留宿在凝翠堂。虽然晓得如今高淑媛有身孕，根本不可能侍寝，但她也不愿皇上这般留在高淑媛身边。
崔令雪的心思再明显不过，高文慧也自是明白。婉言对皇上道：“皇上，臣妾乏的很，有些困倦了。贵嫔夫人也有身孕，如今月份大了挺着肚子更是辛苦，皇上还是早些陪贵嫔夫人回去歇息吧。还请皇上恕臣妾不能相送之罪。”
皇上扶了扶高淑媛的双肩：“那爱妃好生歇息，朕得空再过来瞧你。”
崔令雪对高文慧识趣的表现还算满意，悠悠道：“高妹妹好生歇息吧，如今不足三月，一切都得多留心才是。”
“犹是饮食，可不能如从前那般随便。”说着，崔令雪随手打开桌上的食盒看了眼，皱眉道，“高妹妹怀着身孕，着实不该吃这般上火的点心。”
高文慧抬头望去，但见皇后方才送来的食盒之中，竟是一些岭南的点心。想到皇后来时说，这些都是郁拂姑姑亲手所制，不由应道：“臣妾害喜严重，吃不下其他东西，唯有这些点心偶尔能垫垫肚子。”
“那也不行，炸制的东西吃了对胎不好。”崔令雪转身虚情假意地望着高淑媛道，“劝妹妹还是少吃些为妙，不为自个儿，也得为皇嗣着想呢！”
高文慧含笑点头：“是，臣妾日后谨记贵嫔夫人的嘱咐。”
皇上揽了崔令雪的腰，言道：“二位爱妃如今都有身孕，日后就多走动走动，互相交流下经验。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就不要多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皇上顺手抚了抚崔令雪的肚子，笑道：“朕的皇儿们也都该要歇息了。”
崔令雪妩媚地搭上皇上抚在她肚子上的手，甜甜一笑：“皇上说的是呢，是该回去歇息了。”言毕，与皇上携手一道出了凝翠堂。
行至嘉福殿宫门口，皇上却停住了脚步，暧昧地伸手撩了撩崔贵嫔的鬓发，低头凑近了些，微热的气息扑来，惹得崔令雪满面娇羞。
“皇上……下人们都看着呢，先进去再说吧。”崔令雪把住了皇上的手，嗲声说道。
万福深故意转身望向旁边，假装没有看见。而崔令雪的大宫女巧香则慌忙低下了头，尴尬地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暧昧地笑着，在崔贵嫔耳畔低语：“不进去了，朕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朕……还是去别处吧。”
“皇上……”崔令雪捏着粉拳轻轻捶在皇上的胸口，带着些娇羞与不忿道，“去吧去吧，皇上尽管去别的温柔乡吧。”
“爱妃……在吃醋？”皇上故意说破了崔贵嫔的心思。
崔令雪红着脸，羞道：“臣妾可不敢，臣妾如今也伺候不了皇上，总不能委屈了皇上……”
皇上伸手拨了拨崔贵嫔红扑扑的脸蛋，笑道：“这般懂事？那爱妃说说，朕今夜去何处好？”
崔令雪眼中闪现一丝黯然，手心紧攥，咬咬牙说道：“皇上雨露均沾，是时候恩泽下那些低位的嫔妃们了，譬如悦华阁，皇上就许久未去过了。”
“唔，爱妃言之有理。”皇上赞同地点头，转头吩咐万福深，“摆驾悦华阁。”
崔令雪望着御辇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面上的似水的柔情陡然凝成了一柄锋利的剪刀，恨不得将这孤寂清冷的黑夜剪个支离破碎。紧紧捂着自己越大越大的肚子，崔令雪直盼着这孩子能尽快瓜熟蒂落才好。
栖华阁内，江云悦服药后竟迷迷糊糊睡了一整日，醒来之时夜已漆黑。
翠染熬了一天一夜，守在榻边寸步不离，眼下一片淤青。见主子终于能吃些东西了，翠染这才放下心来。
“看你这样子，比我这个病人还憔悴。快去歇着吧，我这里有剪舒就好了。”江云悦对翠染说道。
“对啊，翠染姐姐，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快去歇歇吧。别主子还没好利索，你自个儿又熬病了。”剪舒一边给江云悦添着粥，一边说道。
翠染点头嘱咐着剪舒好生伺候，接着退了出去。江云悦在剪舒的伺候下吃了小半碗白粥，接着又服药睡下了。
刚躺下，便闻得正收拾着粥碗的剪舒慌乱无措地唤了一声“皇上”，江云悦一睁眼，那个让她熟悉且惦念的身影便撞入眼中。
江云悦鼻子微微一酸，轻声道：“这个时辰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按住正准备起身行礼的她，心疼道：“你这般不懂得爱惜和照顾自己的身子，让朕如何放得下心？”
就这般简单一句，江云悦不争气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垂眸不敢去看皇上，只因怕自己的泪会更加汹涌。
江云悦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敏感和脆弱，她的情绪如一张静置的琴，她的喜悲皆在皇上随手的撩拨之间，会陡然失控，在他的面前展露无遗。
“朕不能时时陪伴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个儿，不要让朕为你担心。”皇上说着，轻轻拭干她面上无声流淌的泪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