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乱心
江云悦清晨服药睡下之后,竟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睡的很沉。虽说王御医嘱咐过这第二剂药会有些安神的作用,然翠染仍是不放心,待剪舒歇息一阵过来替她之时,她便急急的奔出了门去御医局请张御医。
此时已至下朝时分,皇上自太极殿中下朝正往承乾殿行来,刚巧见着翠染行色匆匆地往东南方向而去,想着东南方向便是御医局,皇上心中一动便让万福深唤了前头的颜律回上前来问话。
“方才那个宫女有些眼熟,是哪个宫里的?”皇上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启禀皇上,是栖华阁姜容华身边的大宫女翠染。”颜律回躬身答曰,“想来应是姜容华身子不适,正准备去御医局请张御医吧。”
皇上闻颜律回之言,心中不由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姜容华不适?”
颜律回抬头看了一眼皇上,颇是惊讶道:“皇上不晓得么?昨夜姜容华发了急症,当值的张御医又不在宫中,刚巧臣巡夜之时偶遇手足无措的翠染,便建议她去凝翠堂请王御医救急。臣见皇上当时在凝翠堂,还以为皇上已知晓此事……”
皇上眉心揪起神情阴郁,冷冷地开口:“朕昨夜在凝翠堂并未听闻栖华阁有人去请了王御医,今晨王御医同朕禀告高淑媛的胎相之时,也未曾同朕提及他昨夜曾去过栖华阁。”
颜律回很是意外,踌躇道:“难道……姜容华的宫女昨夜没去凝翠堂请王御医,姜容华竟那般生生熬了一个晚上?”
抬眼再看皇上,发觉此时皇上面色已是阴沉得有些骇人。万福深见状,上前提醒道:“皇上,北域王还在承乾殿候着呢。”
皇上蹙了眉峰,沉声吩咐万福深道:“你去栖华阁瞧瞧,看看姜容华可有大碍。”
万福深低头一诺,应了句“老奴遵旨。”便急忙去了。
皇上入了承乾殿,北域王高程驿早已在殿中,却不似那些朝臣们的拘谨恭候的姿态,而是随意地坐在棋盘前头,凝神对着一盘残局。
见皇上入了殿,高程驿头也不抬地说道:“程驿以为,这残局已成胶着之状,不如顺水推舟,这般送上一程……”
言毕高程驿手起子落,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的黑子之中,但见原本呈胶着状的局势顿时分明起来,黑子呈溃败之势。
“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高程驿笑着抬眸,“皇上以为此解如何?”
皇上颇是沉郁的神情落入高程驿的眼中,让他顿时凝住了笑意,正色问道:“怎么了?”
“无事。”皇上在高程驿的对面坐下,蹙眉望着棋盘之上的局势,缓缓道,“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着,皇上伸手取了颗黑子捻在指尖,凝神片刻刚要落下,却被高程驿阻住。
高程驿意味深长地望着皇上:“看来,皇上今日的心思不在这棋局之上,让程驿来猜猜,究竟何事让皇上分心……”
只是高程驿还未来得及去猜,皇上便不耐烦地打断:“你今日好生多话,顾着自个儿棋局便是,如今胜负未分,你便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未免得意的也太早了。”
皇上将那黑子重重按在棋盘之上,看似黑子溃败的局面得到逆转,然却又变得四面受敌。
显然皇上此步棋思虑不详,亦或是,皇上并未认真地去看面前的这盘棋。其实高程驿说得对,皇上此时的心思确然未在面前的棋局之上。
见皇上这一步棋落下,高程驿不由眉头皱起:“皇上可知自己此举乃自投罗网……这么多年来,前朝后宫皆在皇上的运筹帷幄之中,不曾有过半分错漏。看来今日皇上的心着实是有些乱了!”
说着高程驿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收了干净,悠悠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能让北朝大帝这般乱心的……”
高程驿没有将话说完,擎着杯盏押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地盯着皇上,继续言道:“十年前有一人,不想十年之后,竟还会有这么一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高程驿凭空做了一个拈花的姿势,尔后将那空空的手掌伸到皇上面前,“栀子,执子,皇上可还分得清楚?”
皇上满面不悦,将方才端起茶盏重重地撂下,哐当一声响动,引得在殿中伺候的乾禄急急奔来。
“皇上,可是这茶温不合适?奴才该死,奴才这便给皇上换新的。”乾禄惶惑地说着。
高程驿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朝奔进来战战兢兢的乾禄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先退下吧。”
乾禄瞄了眼皇上,发现皇上面色很是不好,便就着高程驿给的这个台阶慌忙退了下去。
“朕还有奏疏要批阅,北域王无事退下吧。”皇上阴着脸起身走向了书案旁。
“皇上可知,您每回要撵走程驿之时,皆会用批阅奏疏这个由头。”高程驿起身跟在皇上身后,收起了满脸的玩闹,正色道:“程驿知皇上今日心有牵念无心其他,然有一事却不得不同皇上提起。”
皇上不悦地皱眉:“何事?”
“文慧如今有孕,皇上是否要从长计议,再做打算?”高程驿郑重且坦然地言道,“若皇上若另作打算,程驿绝无怨言。毕竟文慧如今不比从前,皇上以皇嗣为重,程驿是理解的。”
皇上坐于案前拾起一份奏疏展开,冷冷地说道:“高淑媛如今乃是朕的后妃,是大北朝的淑媛。她有无身孕,皆同南齐毫无关系,也同北域王所求之事绝无关联。”
“故而,朕许你之事,绝无半分更改。不必再多言,退下吧!”
皇上口气决绝,无半分回旋的余地。高程驿迟疑片刻,朝皇上躬身一拜,便退出了承乾殿。
垂眸盯着手中奏疏却无心阅读的皇上,缓缓抬起眼眸望着高程驿消失的殿门口,眼中尽是担忧和期盼。
茶换了一盏又一盏,皇上继续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恍恍惚惚地批阅着奏疏,并时不时地朝殿门口望上一眼。
在不知批阅了多少份奏疏之后,终于见着万福深出现在了承乾殿的门口。
皇上撂了手中一份未看完的奏疏,急着问道:“如何?怎会无端端地病了?昨儿宣慈殿中见着不都好好的?究竟是何急症?”
万福深知晓皇上心中挂念,故而这奔赴栖华阁的一路走得很急,此时正喘着粗气。
待万福深缓过气后,连忙答话道:“皇上莫急,张御医方才在栖华阁已为姜容华瞧过了,道是并无大碍。据说是昨儿吃错了东西,有些轻微的食物中毒,所以呕吐不止。如今服过药之后已经没事了。”
“食物中毒?!”皇上眉峰紧蹙,神情阴冷的令人发颤,“究竟何物里头竟然有毒!这些人竟是越发的胆大包天了,竟敢……”
见皇上动怒,万福深连忙解释道:“皇上误会了,姜容华的膳食之中并无毒物,而是她自己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加之又吃了过量的月饼造成腹中食滞,这二者叠加方才造成了呕吐的急症。”
“不该吃的东西?究竟是何物?”皇上不解。
万福深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有些尴尬地答道:“据姜容华的大宫女说,姜容华昨夜是吃了一幅画……”
“一幅画?!”皇上眉心蹙得更深,“她无端端地吃那画儿做什么?”
“这个……老奴也不知晓。”万福深颔首,“不如皇上亲自去问问姜容华?”
皇上忽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坐回案前,复而拾起方才撂下还未阅尽的那份奏疏,缓缓言道:“朕昨日答应了崔贵嫔,今日下午得空去看她。”
“晚膳在嘉福殿用,让崔贵嫔宫里头的人早些准备着。”皇上貌似镇定自若地吩咐着,“晚些时候,再去……”
“老奴知道了,这便去安排。”
万福深似是领会地应着,刚欲转身却被皇上叫住:“等等,朕还未说完呢。”
万福深停住脚步,静候皇上吩咐。但闻皇上继续说道:“晚些时候,去凝翠堂看看高淑媛。”
皇上此言让万福深神情一怔,他原本以为皇上晚些时候会去栖华阁,哪晓得皇上竟是……要去凝翠堂!
万福深神色复杂地低头应道:“老奴遵旨。”接着便退下去传旨了。
在嘉福殿用膳之时,皇上远不如崔贵嫔的胃口佳。崔贵嫔如今月份大胎也稳了,害喜之症已渐渐消失,加之今日皇上相陪,故而她的胃口是格外地好。
见皇上只是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的筷子,崔令雪不由担忧地问道:“可是今日的菜色不合皇上胃口?”
皇上淡淡地笑着摇头:“是朕午膳吃晚了些,此时还不饿。爱妃多吃些,可万不能委屈我皇儿。”
说着,皇上伸手摸了摸崔贵嫔的肚子。崔令雪一脸甜笑,看着皇上颇是疼溺地夹到她碗中的菜,心满意足地继续吃了起来。
待用完膳,崔令雪同皇上提议出去走走散食,皇上欣欣然道:“正好,朕也打算去凝翠堂去看看高淑媛,爱妃陪朕一起去。”
崔令雪愣了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却旋即如消融的冬雪般化开,带着违心的暖意点头:“高淑媛初有身孕,如今正是紧要之时,皇上多关心下高淑媛的胎也是应当的。皇上不说,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也该是要多去探望下高妹妹才是。”
皇上闻崔贵嫔之言颇是欣慰,点头赞许:“爱妃向来懂事,朕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