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机会
今日乃是三皇子百日,皇上并未在宫中大办,而是恩准殷雪纷带着三皇子来瑶光寺点灯祈福。
高文慧死后,最想抚养三皇子的人自是筹谋已久的皇后。然奇怪的是,无论皇后如何努力地向三皇子示好,三皇子总是一见着她就大声哭闹,怎么都哄不好。
没有子嗣的容华唐瑛兮也很是眼馋,然她的上头有贵嫔崔令雪在,她自是不好越矩去争抢这个风头。
可惜的是三皇子似乎也与崔令雪并不投缘,见着崔令雪也是一场大哭,让崔令雪很是头痛。
崔令雪失子不久,身子也一直没有养好,见着三皇子大哭,自己竟是也忍不住一顿伤怀。直言自己的二皇子如何乖巧云云,垂泪不已。
唐瑛兮见状,本欲上前亲近一番三皇子,却被殷雪纷抢了先。殷雪纷本就年纪小,心性同个孩子似得。听闻今日来看望三皇子,便备了个拨浪鼓逗孩子玩。
三皇子见着殷雪纷手中的拨浪鼓,顿时停止了哭泣,殷雪纷尝试着抱了抱,不想方才满月的三皇子竟是冲着殷雪纷笑了起来。
唐瑛兮有些不忿,道三皇子是见了殷雪纷手中的玩意儿,故而才这般反应。不想那拨浪鼓儿到了唐瑛兮手上,三皇子却看也不看,仍旧眨巴着眼睛望着殷雪纷。
因三皇子与殷雪纷投缘,皇上便将其交给了殷雪纷抚养。宫中后妃不免颇有微辞,道是殷雪纷自己就是个没长开孩子,连侍 寝都没有过,如何抚养三皇子?
可原本瘦小的三皇子到茅茨堂两个多月,却是越长越好,变得白白胖胖十分可爱。自此之后,宫中之人也再不敢有微辞。
趁着三皇子百日之机,殷雪纷终是在瑶光寺见着了久未相见的江云悦。姐妹二人执手相话许久,感概良多。
自抚养三皇子以来,殷雪纷心性沉稳了不少,加之又长了一岁,个头拔高了不少,二八年华的她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抱着白胖可人的三皇子,还真有些像模像样的小母亲样。
宫中除了高文慧之变故,便是崔令雪的晋位之喜了。皇上为抚慰崔令雪失子之痛,晋贵嫔崔令雪为右昭仪,并授其协理六宫之权。
左右昭仪之位乃是三夫人之上,位份再进一步便是中宫皇后,在宫中后妃之中,已是贵不可言。加之皇上亲授其协理六宫之权,这分明就是在分食皇后盏中之羹。
皇后处心积虑地想要抚养三皇子,结果却落了空。而今又被晋位昭仪的崔令雪这般欺压上来,心中更是愤恨难忍。
只是皇后也晓得,崔令雪父兄的军功摆在哪里,此次北朝大败南齐,领军大将崔令雪之兄崔礼实抗住了压力,在战场之上有勇有谋,屡立奇功。皇上选择在此时晋崔令雪的位分,也是为了给崔家父子一个交代。
江云悦一边逗着殷雪纷怀中的三皇子,一边听着宫里头的这些纷争起落,似听着街头巷尾的那些碎言细语一般,并不曾往心里头去。唯有高文慧的死,犹如沉沉的阴霾那样,笼在她的心上,挥散不去。
高文慧为皇上生下了三皇子,皇上最后竟是对她冷漠绝情至此,那么皇上对于盛宠的崔令雪能有几分真情,对中宫之位上的皇后又有几分爱意。
跳到这棋局之外的江云悦,远远地冷眼旁观这一盘棋,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人,在皇上的眼中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反观自己,一个背负着所谓姜府庶女身份的失宠嫔妃,在前朝对皇上无所助益,在后宫又未能给皇上绵延子嗣,皇上又怎会再将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棋子放在心上?
那些温言惜语,不过是缠 绵于床榻之间的燃情显露,待激情褪去,她与皇上之间还能剩下多少真情?
当初皇上说她是下在他心里头的一味药,他此生都不想解。可是时间的河流却早已在悄无声息中,将她这味药的药效稀释得寡淡无味,最终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殷雪纷并未在瑶光寺久留,回宫之时,江云悦将高程驿当初留下的古琴转赠了殷雪纷。高山流水知音难遇,这样的好琴留在自己身边,终是暴殄天物。
宝剑赠英雄,良琴送知音。殷雪纷这懂琴爱琴之人,实乃这琴最好的归宿。而且,也算是成全了殷雪纷年少时对高程驿的那一份纯真青涩的情怀。
如今高程驿已是南齐国君,而殷雪纷这个北朝大帝的后妃,注定了与他成为永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
见着高程驿的这张琴,殷雪纷很是欣喜,即兴抚奏一曲,直咂舌赞叹是张好琴。听闻江云悦竟是舍得将此琴相赠,殷雪纷自是欢欣雀跃。旋即有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道:“姐姐当真舍得?”
江云悦故意说道:“我若说不舍得,反悔可好?”
殷雪纷连忙将琴护在身后,紧张道:“姐姐既是开口说送我,那可不能反悔!”
见殷雪纷这紧张的模样,江云悦顿时笑了:“看你这样,怕不光是紧张这琴吧!”
“姜姐姐!你故意逗我!”殷雪纷有些不忿,正在此时伶儿进了来,催促道是回宫的时辰到了。
殷雪纷拥了江云悦,直言让她多多保重,又不舍地紧握了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殷雪纷并未说什么来日方长,江云悦定还有回宫之日的话。因目睹高文慧之死,殷雪纷的心中对皇上也不由积了些阴云。如今的皇上,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望而生畏。
她也不知道这个身陷瑶光寺中的好姐姐,还有没有回宫一日。但只要有机会,殷雪纷一定不会放弃江云悦为争取回宫的生机。
因为殷雪纷总觉得,江云悦当日是受了她的连累,方才会落到如此境地。见江云悦在瑶光寺中清瘦的模样,殷雪纷虽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心中却不免心疼与自责。
只是回到了那波谲云诡的深宫之中,过着步步惊心的日子,江云悦真的就会比在清静的瑶光寺要好么?
目送殷雪纷离开,江云悦貌似淡然地继续回到禅房中抄经,翠染将傍晚从山坡上新摘回来的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插好,摆在江云悦的案前。
淡淡的花香在禅房中弥散开,带着初夏的气息。江云悦抬头看了眼那簇洁白的小花,微微愣了愣神。
去年这个时候,在栖华阁中,满屋子都弥漫着栀子花香。那花儿也是这般洁白无暇,只是那香味却要比这野花要浓郁芬芳许多。
时间过的好快,竟又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只是物是人非,那花香与心中深藏的人儿,都一并遥不可及了。
此时宫城之内显阳殿中,皇上也正望着静置在殿中的一束洁白的小花愣神。万福深奉了茶进来,皇上还浑然不知。
“皇上,刚沏好的茶,温度正合适呢,您尝尝?”万福深在旁低声言道。
皇上回过神来,掀开盖子,望着盏中那一汪碧绿,忽言道:“栀子花开了,让下头用花瓣焙些栀子花茶吧。”
万福深顿首:“是,老奴这便吩咐下去。”
万福深停了停,继续言道:“只是去年的栀子茶乃是栖华阁所制,手法特别一些。老奴不敢保证,宫里头能制出去年一样的味道来……”
正说着,外头负责掌灯的宫女忽地怯怯插话:“启禀皇上,奴婢从前是栖华阁中伺候的,曾亲眼见过栖华阁的人制茶。皇上不妨交由奴婢一试。”
皇上顺着一排渐渐亮起的宫灯望去,但见一粗使宫女正跪在一盏刚燃起的宫灯之下,样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从前是栖华阁的人?”皇上问道。
万福深在旁提醒皇上:“是从前栖华阁姜容华身边伺候的,当初姜容华出宫前,皇上不是收了她两个贴身宫女入显阳殿么?一个执意请旨跟着姜容华出了宫,另一个留在宫里头的便是这个丫头。”
皇上似乎早忘了这件小事,也从未留意过显阳殿内这个日日负责掌灯的小宫女。经万福深这般一提醒,皇上倒是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叫什么名字?”皇上再次发问。
剪舒低头答道:“回皇上,奴婢名唤剪舒。”
皇上起身踱步到剪舒的跟前:“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剪舒遵着皇上的旨意,缓缓抬起了头,那张俏丽的小脸在昏黄的宫灯的映衬之下,倒是显得颇是惹人怜惜。
皇上看了剪舒半晌,言道:“你既是曾亲眼见过栖华阁中栀子花茶的制作工艺,那朕就将这制茶之事交付于你。三日之后此时,你来给朕奉茶。”
剪舒闻言窃喜,连忙应道:“奴婢遵旨,奴婢必定不让皇上失望。”
三日之后,剪舒如期给皇上奉上了新焙的栀子花茶。从前在栖华阁中,剪舒虽是懒散,然翠染的制茶手艺却被她瞧在眼里烂熟于心。她又本是个聪明的丫头,如今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显本事,她自是格外用心。
皇上对剪舒奉上的栀子茶很是满意,当即赏了剪舒,并升了她为显阳殿的大宫女,留在身边专门奉茶。
在此之前,皇上从不留宫女在身边贴身伺候,显阳殿中能近皇上身的唯有万福深与乾禄二人。
如今皇上这破例之举,顿时让宫中开始议论纷纷。而站在这风口浪尖的剪舒,非但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还显得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剪舒觉得,她苦苦等候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