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犯险
虽未明言,但翠染却瞬间明白了主子言中所指。颇是意外地眉心跳了跳,翠染顺着江云悦的目光望去,轻声道:“那边瞧着也并不远,主子若是想去,奴婢便陪主子去散散心吧。”
江云悦垂眸,面上皆是落寞:“可是,去了又如何?心若远了,即便近在咫尺,却依旧是相隔万水千山。”
“主子……”翠染轻唤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地顿住,停了片刻低声言道,“主子夜夜梦悸,声声都唤着明焯公子的名字。即便是万水千山,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翠染话音方落,江云悦原本黯淡枯槁的双眸中顿时微润,将殷雪纷送来的书信紧攥在掌心,垂了眸子:“可惜,明焯不复从前。如今的他不过是空有一副相似的皮相罢了。”
江云悦言语中全是悲戚,然却又透着一丝不舍。即便皇上如此待她,即便她被瑶光寺的梵音经文磨砺得失了棱角,可她心中仍是对那个男人放不下。
他是她的明焯啊,是她今生今世永远不想忘也不能忘的爱人,她心甘情愿地深陷在这场梦境之中,只因他在梦中。
有时候,江云悦在想,这或许并不是一场自己的梦,而是一个龙明焯在冥冥之中为她编织的一个梦。这个梦中,龙明焯一直在等着她,不为与她相见厮守,只为把她伤透,好让这场梦醒之后,她能把他忘个彻底。
她一直咬紧牙关暗自较劲,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不想就这样远离。她怕这一场梦碎,那些支离破碎的现实,会将她彻底摧毁。她无法面对龙明焯因飞机失事而离去的事实,她宁愿这般委屈求全地困在这场梦中。
即便如翠染所说,而今她只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是啊,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看看他身为北朝大帝的勃勃英姿,看看他身后锦绣如画的湖山,看着他威风恣意儿女成群。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她又有何所求?
最终,江云悦还是没有控制住飞奔向他的脚步。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她究竟该以什么方式在他面前出现,相见之后又说些什么?大半年未见,这般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气氛会不会格外地尴尬?
然当她来到祭天的那个山头,却被层层卫兵挡和密不透风的人群挡在了看热闹外围,远的连祭台和皇上的影子都见不着。
江云悦与翠染皆是一身素色的粗布衣衫,与四处围观的民众并无二样,外围的卫兵们也都不识江云悦,更无人知晓其身份。
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来挤去,江云悦与翠染也被挤散。正在此时,忽然人群里头出现了一个宫女,对那跟前的守卫耳语一阵,接着便见一个侍卫上前拉住了江云悦的胳膊,将她从人群里头拎了出来。
江云悦回头望望,却不知翠染已被人群挤到了何处。那小宫女上前,朝江云悦微微福身一拜:“奴婢见过姜容华!”
江云悦定睛一瞧,只觉这小宫女有些眼熟,迟疑道:“你是?”
小宫女抬头道:“容华不记得奴婢了?奴婢以前是在凝翠堂当差的,名唤辛芮。”
听辛芮这般一说,江云悦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在宫中确实见过这辛芮两回。一年多不见,如今这个小宫女变得干练了不少,不再是从前跟在凝翠堂大宫女春柔身后那怯怯诺诺的模样。
“听闻凝翠堂已……那你如今在何处当差?又怎会在此处出现?”江云悦不解地问道。
“容华有所不知,自从凝翠堂的主子走后,咱们凝翠堂的人都被调拨去了各宫里头伺候。因我与春柔姐姐自三皇子出生起便一直照料,便被调入了茅茨堂,如今跟着殷淑媛在三皇子身边伺候呢!”辛芮答话道。
“是殷淑媛让你来接我的?”江云悦眉心微蹙,继续问道。
辛芮点头:“是,容华这边请。皇上祭天大典已完毕,和殷淑媛正在别处候着主子呢!”
听辛芮这般一说,江云悦机警道:“上回三皇子百日在瑶光寺点灯,怎没见你与春柔跟着去伺候?”
辛芮眼神有些闪躲,低头含糊道:“那时三皇子尚且年幼,没有如今这般顽皮。殷淑媛便只带了乳母随行。”
说着,辛芮指了指旁边的小路:“容华请随奴婢来。”
江云悦站定了脚,满是疑色地打量着辛芮:“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辛芮极力掩饰这眼底的慌乱,镇定道:“容华,是殷淑媛让奴婢来接应的。”
看着辛芮这模样,江云悦心里头早明白了七八分,淡定地从袖中掏出那封以殷雪纷的名义写下的书信,盯着辛芮道:“这信,不是殷淑媛的笔迹。辛芮,本宫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把本宫骗过来想要做什么?”
辛芮轻咬下唇,忽地跪在了江云悦的面前:“姜容华,奴婢不是有心要骗您的。是因为春柔姐姐,她曾经受主子嘱托好生照顾三皇子,可皇上却将三皇子交给了殷淑媛抚养,还将春柔姐姐发配到了宫外。”
“春柔姐姐听闻殷淑媛带着三皇子来参加天祭大典,便托奴婢设法将容华骗出来,想以容华的名义暗中邀约殷淑媛带三皇子出来相见。春柔姐姐说,殷淑媛与容华您最要好,只要您在此处相约,殷淑媛定会设法带三皇子来赴约。”
辛芮朝江云悦拜了拜:“奴婢在宫中曾多得春柔姐姐照顾,如今春柔姐姐只不过想见一见三皇子……好对地底下的主子有个交代,奴婢实在不忍心拒绝春柔姐姐。还望姜容华能恕罪,并帮春柔姐姐完成心愿。”
听辛芮这般一说,江云悦迟疑道:“皇上为何无端要将春柔赶出宫去?你如今究竟又在何处当差?”
辛芮如实地低头答道:“奴婢确实是调入了茅茨堂,只不过不是在三皇子身边贴身伺候,而是在殷淑媛大宫女伶儿姐姐手边做些杂役。”
“至于春柔姐姐,其实原本是调入了显阳殿的,但因她惦记死去的主子,偷跑进凝翠堂内烧纸祭拜,被皇上身边奉茶的大宫女发现并告了一状,最后皇上一怒之下将其杖责之后赶出了宫。”
辛芮说着,朝江云悦叩着头乞求道:“求容华能成全春柔姐姐对于旧主的一份心意吧!春柔姐姐是高贵华生前的陪嫁丫头,如今她不能亲自照顾三皇子,心中觉得有负高贵华生前所托,日日心神不宁,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啊!”
江云悦闻此,心中不由生了一丝恻隐,对辛芮说道:“你也晓得,如今我自己都落得这幅田地,又如何能帮得到你们?我与雪纷虽是亲厚,然此次天祭皇上也在,想要她带着三皇子私自离开皇上的视线,怕是难事。”
江云悦说着,伸手扶了一把依旧跪在原地的辛芮:“起来吧,你先让春柔去瑶光寺候着,或许皇上与殷淑媛会顺路去往瑶光寺上一炷香也说不定。”
辛芮听江云悦这么一说,感激地又是一叩首,接着起身急急地去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并匆匆赶来的翠染,面色煞白地喘着气,拉着江云悦上下左右地看看:“主子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何处?”
江云悦安抚翠染:“没事,咱们回去吧。”
翠染惊道:“回去?主子还没见着皇上呢!”
江云悦望着那层层把守的护卫,皱了皱眉心:“你觉得这个样子,咱们有可能在此处见着皇上么?”
翠染顺着江云悦的目光望去,此处离山头天祭的祭台还远着呢,已是守卫如此森严,她们两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通过这些层层守卫见着皇上的面?
而且如今江云悦乃是遵着皇上旨意在瑶光寺思过的,无皇上旨意,她擅自离开瑶光寺并擅闯天祭禁地,到时候身上又多了一条罪过。
想到此处,翠染也失落地垂眸,不再多言。回瑶光寺后,江云悦同翠染说起了今日有人假以殷雪纷之名送信之事,翠染顿时惊得手中的茶盏一颤:“今日这信并非殷淑媛送来的?”
江云悦将那封信复而从袖中掏出,淡然道:“这封信笔迹倒是仿得极似,只是雪纷晓得我不能随意离开瑶光寺,且皇上天祭本要封山,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那山头。既是如此,她又怎会送信给我,告知我此事,扰我乱心引我去犯险呢?”
“主子早发现了?”翠染不解地问道,“那主子今日为何还要去?”
江云悦掀了茶盏盖子,望着氤氲上绕的水汽,不以为然地言道:“我若不去,怎知谁给我送了这样的信?”
翠染从江云悦手中接过那封信瞧了瞧,不安地蹙眉:“那究竟是何人要借此诱骗主子出去?”
“高文慧从前的贴身丫头,说是想借我之名引雪纷带三皇子出来相见。”江云悦浅浅地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感叹道,“也是个忠心为主的丫头。”
翠染担忧地在旁言道:“主子,以后这样的事还是不要亲自去犯险了,交给奴婢去就好。主子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江云悦握了握翠染的手:“我答应你,下回不再理会这般闲事了。只是这回还得你去帮忙将春柔接进瑶光寺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到了。”
“春柔来瑶光寺做什么?她要见三皇子,应该在祭台外头候着呀!”翠染有些不解。
“是我让她来的。”江云悦解释道。
“主子的意思是,天祭大典完毕后,殷淑媛会带着三皇子来瑶光寺?”翠染忽然惊觉。
“不错。”江云悦点了点头,“皇上天祭,按理说后妃不应同往,雪纷既是设法跟了出来,定然是有所打算。没有送信给我,证明她早已有安排。我不动的情况之下,唯有她会来瑶光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