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遇刺
江云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头:“天祭之地里瑶光寺不远,而且三皇子百日时点的长明灯一直在寺中供着,如今三皇子康健无虞,雪纷顺路来还愿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听江云悦这般悠悠地说着,翠染不由钦佩起主子的心思缜密,只是她依旧怀了几分忧心,不安道:“主子,你这般帮着春柔,可万一她另有阴谋可如何是好?到时候追究起来,主子岂不是成了帮凶?而且事关三皇子,万一春柔对三皇子不利,那到时候主子和殷淑媛都会被牵连其中的。”
江云悦定定地望着翠染,就只问了一句:“若有一日,我不在人世,你可会对我的孩子不利?”
翠染怔了一刻,笃定地言道:“奴婢自然不会。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将春柔姑娘接进来。只是主子万不该说这么晦气的话。”
江云悦不以为然地笑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看你那认真的模样!快去吧!”
春柔早已收到辛芮的口信并在瑶光寺外候着,翠染引她进入禅房之中后不久,皇上的御辇果然便抵达了瑶光寺外头。江云悦与寺中众人在寺外跪拜迎接。
风起徐徐,御辇缓缓而来,跪在小道边的她不敢抬头张望,只感觉那熟悉的气息越发的迫近。那一抹玄黑金纹的衣角,落在眼里,亦落在心上,让江云悦的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曾经有多少欢笑,而今就有多少泪水;曾经她宠辱不惊,而今她却患得患失。然她不敢让自己心底的泪水再轻易的漫出,那不甘示弱的背后,残留的尊严已是支离破碎,又何必赠人添做笑柄?
泪水换不来真心,亦换不来珍惜。如果只是一瞬间的同情,那要来又有何用?不过是再次将那粗糙的伤疤揭开,露出鲜血淋淋的皮肉,让人放肆地耻笑自己的脆弱罢了。
虽然江云悦知道殷雪纷今日的来意,但在江云悦的心里,能这般远远地看上皇上一眼,知道他如今一切安好,她也不再奢求其他了。
殷雪纷下辇之时,不知为何,竟意外被车辇上的倒刺勾住了裙角,裙摆在拉扯之下破了一个大口子。皇上见状,准了殷雪纷退去后面的禅房换衣服。
绕过后殿,殷雪纷带着伶儿轻车熟路地寻到了江云悦的住处,而江云悦也早在见到殷雪纷裙角被钩破之后,寻机退了下去,回到了禅房之中。
姐妹二人久未相见,自是免不了一阵悲泣与感概。然却没有时间允许二人过多的叙旧,殷雪纷直言让江云悦稍后在皇上燃香祈福之后,亲自为皇上奉上长明灯的香油,皇上只要见了她,必然不会无动于衷。还嘱咐江云悦这次千万不要违逆皇上,一定要事事顺着皇上。
接着殷雪纷麻利地换了衣衫,刚准备离开,却见春柔跪在面前。殷雪纷不由一惊,皱眉道:“春柔?你怎会在此处?”
春柔叩拜道:“奴婢见过殷淑媛,求淑媛让奴婢见见三皇子吧,奴婢曾答应我家主子,会好生照看三皇子,可奴婢却在满月之后便再未见过三皇子的面。求淑媛成全奴婢惦念三皇子的一片心意,也让奴婢好对九泉之下的主子有个交代!”
春柔言之情切,让人闻之不免动容。殷雪纷见春柔这样子,也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起来吧,换身宫女的衣服跟在伶儿的后头,等下本宫会找机会让伶儿给你抱一抱三皇子。”
闻殷雪纷之言,春柔当即感激涕淋,一个劲地叩首答谢殷雪纷与江云悦。
殷雪纷回到瑶光寺大殿,与皇上一并烧了香拜了佛,又入到殿前的长明灯前亲手添了香油。伶儿也照着殷雪纷的吩咐,将三皇子交给身后的宫女打扮的春柔抱了抱。
春柔见着活泼可爱的三皇子,眼中泪光闪闪,心中更是感概良多。三皇子眉眼之间像极了她的旧主高文慧,想到主子那日绝望地从宫墙之上跃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再看看眼前不远处的皇上,春柔的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凌厉的恨意。
她有些不舍地望着三皇子的小脸,心中默道:三皇子,你可知你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你又可知你的父皇是如何待你的母亲?这个世上,再无人比你的父皇更冷血绝情,你一定要记着这些事情,不能忘记……
当然,三皇子听不到春柔心底这些默念的言语,即便她说出了口,年幼的三皇子也断然是听不懂。只是这份恨意,在今日此时,春柔早已打算要以更加猛烈方式将其发泄出来。
将三皇子交回到伶儿手中,春柔却并未如之间约定的那般悄然退去,而是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往殿中央靠近。
皇上亲手添好了长明灯中的香油,将那瓷勺放回到身旁的油碗之中,那一直低头托着油碗的人抬起头来,正好与皇上的目光相接。
皇上猛然一怔,目光停留在这张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那熟悉的眉眼如一并锋利的匕首,划破尘封的记忆,将昔日深藏的思念与情意倾泻而出。
这一刻,皇上心底猛地一阵抽痛,险些就忍不住将身前这个瘦弱的人儿拥入怀中,然理智让他战胜了自己的感性,终于他还是保持住了那份帝王的威严。
皇上背剪双手,淡淡道:“朕头先没留意,竟是姜容华一直在奉着香油。”
夙心主持上前答话:“这三皇子的长明灯夜里头一直是姜容华与其侍女轮流亲自看守,照料得很是精心。”
“原来是姜姐姐夜夜精心照料这长明灯,默默为三皇子祈福。”殷雪纷适时地插话,“皇上,难怪这大半年来,三皇子一直都是健康无虞平安喜乐!原来这里头还有姜姐姐默默尽的一份心力呢!”
皇上看了看江云悦,她的目光很是平静,如同那冻结的湖面一般,不起丝毫的波澜。她只是定定地奉着那一碗香油,如同这殿中的诸佛塑像纹丝不动。似乎大殿之中众人的一应言论,皆是与她毫无关系。
打量着江云悦,皇上貌似冷淡地说道:“很好!看来姜容华这大半年来在瑶光寺没有白待。”
听闻皇上冷淡的言语,江云悦不动声色的背后拼命掩饰的,却是一颗痛得瑟瑟发抖的心。她将目光移向远处,尽量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再次落下泪来。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的泪水也不是用来博取他的怜惜。如果皇上的心底对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牵念,那她要那些同情与怜惜做什么?
还不如就这般青灯古刹,在这悠悠的昏黄之中,护着那份心底的旧日回忆,远远地望着他,默默地守着他。这样,他能过的很好;而江云悦自己也不至于伤得更深。
皇上的表情虽然如冬日里头化不开的寒冰那样凛冽,没有丝毫的温度,然自江云悦出现在他的跟前,皇上的目光却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分毫。
江云悦就如同一个磁场,将皇上的目光和心神一并吸入了进去。这一份冷淡与矜持,不过是皇上最后一层拼命抵挡的防线。
皇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她很好,她在瑶光寺很好,比在波谲云诡的深宫之中要好上千万倍。他甚至想过让高程驿带她离开,因为高程驿说过,会在南齐为她僻一处世外桃源。
然最后江云悦不肯跟高程驿走,而皇上的心中也舍不她真正的离自己远去。
就这样,日日可见着她抄的经文,日日晓得她宁和安好,时不时地可以在凉风台上远远地遥望她身处的地方。就这样很好。
皇上望着江云悦,强忍着心底那份拼命要爆发的冲动,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然这一遍又一遍说服的背后,他的内心也犹如被带刺的荆棘狠狠地抽着,不断地躺着淋漓的鲜血。
他既是已经对江云悦狠心至此,便断然不能让她再回到那深宫之中过那如履薄冰的日子。
待朕真正成为大北朝的主宰,待朕真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待朕能真正护你周全的时候,朕再接你回宫。
烟儿,在此之前,你就怨恨朕吧。朕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能再失去你了。
陷入纠结与虐 情之中的皇上,失神地望着跟前如木偶般一动不动的江云悦,对于身后慢慢逼近的危险竟是浑然不觉。
江云悦的目光投向皇上身后的不远处,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步步地朝皇上靠近。
春柔本该在见着三皇子之后就悄然退下的,此时却捧了一叠经文慢慢地步上前来。那双盯着皇上的眼睛里头,满是血红的恨意,让江云悦的心头猛地一颤。
果然,待靠近皇上后,春柔袖中那柄尖利且明亮的匕首也亮了出来!
“皇上,当心!”
江云悦条件反射地“哐当”一声扔了手中盛着香油的瓷碗,飞快地绕到了皇上背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护住。与此同时,内幢将颜玉回的长剑,也直指向扬起了匕首的春柔。
这一瞬间,大殿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一般,尔后又一格格地缓慢行进。
那一柄匕首与长剑,都按照各自的轨迹,去向它们预定的地方。颜玉回的长剑穿透了春柔的身体,而春柔的匕首却没有刺进皇上的后背,而是没入了江云悦的胸口。
一时间,大殿之中血光四溅。
“姜姐姐!!”
殷雪纷尖利的哀嚎声打破了殿中的寂静,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两个衣衫被血染的人一左一右晃晃悠悠地倒下。
一个倒在了冰冷的佛像前,一个倒在了皇上颤抖的怀抱中。
紧接着,一声带着惊恐的痛呼在大殿中响起,比殷雪纷的哀嚎更让人震动:“烟儿……不!”
皇上双目通红地紧紧搂着衣襟被鲜血浸透的江云悦,满面痛色犹如万箭穿心,有些失控地朝外疯狂大吼:“御医呢!御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