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崩溃
江云悦只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了下去。她看见面前春柔那张惊恐的脸,上面写满了意外与慌措。
显然春柔并不想伤害江云悦,可江云悦却出现得太过突然,春柔手中的匕首已经来不及收回去,就直挺挺地没入了江云悦的胸口。
春柔的手一松,完全忘了要将匕首抽回,便颤抖着缩了回去。她张了张嘴,满心愧疚地似乎想同江云悦什么,然她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内幢将颜律回的长剑刺穿了身体,径直瘫倒了下去。
颜律回这一剑,并未刺中春柔的要害,倒在佛前的春柔很快被冲上来的侍卫制服,扣押在了一旁。
殷雪纷与翠染几乎都被吓得失了魂,围在皇上的身旁望着受伤的江云悦,紧张得手足无措只知垂泪。
江云悦的鲜血将皇上的衣衫浸湿,然那玄黑的龙袍之上,却看不出艳丽的血色,一如皇上一直深藏的心意。
他以为,只要远离和装作不在意,她就能平安。可是世事总是这般难料,谁会想到在金顶佛前,竟也会有这样一场血光之灾。
皇上把江云悦紧紧地搂在怀中,任何人都近不得身。他似乎难以接受这突发的一切,声音有些颤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怎样?烟儿……不……烟儿……”
江云悦忍住疼痛扯出一丝破碎的微笑,努力地想张口轻唤一声“皇上”,可喉间不断上涌出的鲜血,却让她不得不紧咬住牙关。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个努力噙着不让泪水落下却双眸被浸得通红的男人,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惶乱无措模样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运筹帷幄,坚不可摧。纵然浴血沙场,依旧气定神闲。
看着皇上的这副样子,江云悦觉得莫名的心疼与哀伤,似乎这种痛楚远比心口上那个冒血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更是强烈。
原来当你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会比在乎自己更加在乎他。舍不得他受伤,更舍不得他难过。
之前那故作的冰封早已破碎开去,微微湿润的眼中带着爱意与眷念,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着皇上的脸颊,嘴角那丝强扯出的微笑淡得如同一抹昏黄的秋阳。
时隔一年,心中对他的思念已积郁成了顽疾。过去日日地盼着啊盼着,盼着相见,盼着回眸,盼着如从前一般温暖相拥。不想再次回到他的怀抱,竟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
能这样近地靠着他多好啊,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感受他温暖的怀抱,听着他沉沉的心跳。
努力地咬牙将喉间那口鲜血咽下,江云悦终于勉强地开了口:“皇上,臣妾没事……”
只是这逞强的话方落音,刚才强咽下的鲜血就从口中复而涌出,比之前更加放肆汹涌。
皇上伸出颤抖的手拼命地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渍,自欺欺人地安慰着江云悦:“没事的烟儿,一定没事的,御医一定会治好你的!你不要说话,御医马上就来了……”
“来了,皇上,御医来了!”万福深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张御医慌慌忙忙地跟着万福深奔进殿内,看了一眼江云悦的伤势,当即禀道:“皇上,这匕首刺入的位置靠近心脏,而且刺得极深,要拔出来的话,恐怕……”
“朕不要听什么恐怕和万一,朕只要姜容华平安!无论你用和办法,一定要让姜容华平安无恙!”皇上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张御医。
张御医见状,先取出一颗止血的药丸让江云悦含入口中,接着为难地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启禀皇上,拔出匕首必定导致伤口大量出血,瑶光寺内不比宫中,臣随行所带的止血药根本不够……”
张御医此时也不敢继续说什么恐怕拔出匕首会伤及心脏,以及万一血不能及时止住会有性命之忧的话。
专伺皇上多年,张御医也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此时皇上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似乎随时都会失去理智。
故而张御医只能将目前最明显的困难告知皇上,那些未可知的预测,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在此时同皇上提及。
听到张御医的话,皇上低头轻声地对江云悦说:“没事的,烟儿,朕这就带你回宫,宫里头有最好的止血药,你一定会没事的……”
皇上将江云悦抱起,忽地杀气腾腾瞥了一眼被押至跟前满身是血的春柔,头也不回地厉声吩咐颜律回:“姜容华若无事,便让这贱人死个痛快!若姜容华有什么差池,朕要这个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言毕,皇上抱着江云悦上了御辇。
回宫的途中,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内,失血过多的江云悦开始陷入迷糊之中。
摸着她越发冰凉的手,皇上莫名地害怕起来,心中沉沉地不断下坠,贴紧她的面颊,在她耳畔一声声地唤着:“烟儿,你不要睡,你醒醒,看看朕!我们很快就到了,你醒醒烟儿,不能睡……”
听到皇上在耳边不断的呼唤,迷迷糊糊的江云悦强打其精神睁开了眼睛,喉间被血浸得发涩,声音也越发显得干哑和虚弱:“皇上,臣妾没事……”
“是,没事,一定会没事。”皇上紧握住江云悦冰凉的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朕陪你说话,烟儿,你千万不要睡着了,知道吗?”
“皇上,臣妾好累。”江云悦眉间因疼痛而忽地蹙起,有气无力地应着皇上,“臣妾觉得……一切像一场梦……皇上,这是不是一场梦?”
“不是梦,朕就在这里,朕来接你了。烟儿,你恨朕吗?”皇上贴着江云悦的脸颊轻声愧疚地呢喃。
“不恨。”江云悦本想摇头,奈何却没有气力,最终只是微微合了下眼眸,低声说着,“臣妾以为自己会恨,但臣妾却一点也……恨不起来。臣妾只是日日盼着皇上,夜夜念着皇上,无时不刻地想着皇上。”
大约是感觉自己身体因为失血而一点点地变得虚空,一只脚已踏在鬼门关上的江云悦终于卸下自己那份固执以及所谓的尊严,向皇上坦露自己的心声:“臣妾想要皇上一心一意的对待,想要与皇上白首不离。可皇上是北朝大帝,并不是普通男子,又怎么可能……”
“是臣妾期望太多,作茧自缚。故而皇上厌弃和冷待臣妾这样贪心的女子,也是无可厚非。”江云悦轻轻闭了眼,一串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这一滴滑落的泪水,混着那些刺目的鲜血,深深地灼痛了皇上本就因紧张而狠揪着的心。皇上疼得全身一阵颤栗,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又紧了几分:“不,烟儿,不是这样的。是你要得太少,朕也给得太过吝惜。”
皇上低头吻干她眼角的泪水,用沙哑的嗓音沉沉地低诉着心中的思念与自责:“这些日子,朕被折磨得快要发狂,没有一刻不记挂着你。”
“都是朕的错!朕以为冷待你就能保护你,可最终还是让你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早知这样,朕该放肆的宠你,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眼见江云悦的的眼皮一点点开始垂落,皇上急了,捧着她的脸似在命令又似在乞求:“是朕不好,朕答应你,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给你!但凡你所愿,朕都依你!你要坚持住,烟儿,你不能丢下朕!朕不准你再离开身边半步!你听到了吗?烟儿!不准离开朕!”
江云悦只觉眼皮越发沉重,她努力想睁开眼,看清皇上的容颜,但眼前却越发地模糊起来。
皇上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中,镌刻在她心头,让她的泪水越发的汹涌。眼前这个惊惶无措的男人,可是人中之龙啊!听着他如此伤情的言语,这一刻,江云悦心底昔日的阴云散尽,只余下无限的眷念与感伤。
她何尝不想坚持住?她怎又舍得丢下他?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老天要将他们分开啊,连梦中都不肯成全他们!
心口如烈火灼烧般火辣辣地疼着,喉间腥甜的液体又翻涌到唇齿间,那丝强撑着如游丝一般的意识,似越发紧绷的弦,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裂,飘荡入御辇外的阵阵秋风之中。
抵着浓浓的困倦与无边的虚弱,江云悦再次撑开眼眸,将眼前这深爱的男人映在她的眼底,和着血泪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啊!明焯,真的对不起啊!是我太自私,是我放不下,是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而今,我却在另一个时空里,让你承受和我一样的痛!我不该出现在这场梦里,我不该搅扰你平静的心。
明焯,忘了我吧!就让这一场梦,这一份爱,这一片痛,随着我一并消散吧!不要如我这般困顿,不要如我这般深陷与执拗。
口中呢喃的对不起终被皇上颤抖的唇瓣狠狠压了下去!他不要什么对不起!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他这份沉沉的爱恋还来不及完整地交到她手中,她又怎能留下一句抱歉后就这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