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现世 第一章 姚漾姐姐
姚漾出生的时候，是阳春三月，这一年，姚曳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小姑娘了。姚远去接姚曳的时候，难以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在幼儿园门口买了两个金鱼宝宝的氢气球，一只粉蓝，一只粉红，兴冲冲地等着女儿放学的时间。
姚翰年事已高，公司的生意基本都交给了儿子，只有有些重大项目他才会过问一下，这样的变化使姚远很少有时间来接姚曳，导致的结果就是在他发现女儿之前，姚曳已经远远地瞥见了玻璃窗外牵着两只气球的爸爸。这让她觉得很无奈，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早就对这样的小孩儿玩意儿失去了兴趣。
“我家的小公主，爸爸来接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姚远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家姑娘。
在他的殷切期待之下，姚曳不负所望地点了一下脑袋，“比较意外地是爸爸带了氢气球。”
“是不是特别喜欢？”姚远显然听不出姚曳的回答中饱含的深意。
姚曳只好再度点了一下头，不能更勉强。
“知道今天为什么是爸爸来接你吗？”牵着姚曳往学校外面走的姚远，继续故弄玄虚着。
“不知道，但猜得到。淘淘当姐姐了。”姚曳肉嘟嘟的小脸上，透出来的神情特别认真。
姚远也知道自己家的姑娘说出来的话一直比同龄人像大人，此刻，他倒是觉得不但是语言像个小大人，思考的方式更像！
“对，淘淘有了个小弟弟，淘淘当姐姐了，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爸爸，弟弟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呢，怎么，淘淘有想法？”
“大名还是你们想吧，爸爸觉得弟弟的小名要是叫洋洋，好不好？”
“洋洋，好呀，听淘淘的。”
殊不知，这拍板的小名在起名大战发挥了极大的影响力，最终，姚曳弟弟的名字被定了下来，叫姚漾。
“哎呀，小男孩儿的名字不能太死板，叫姚漾多好，跟我们姚曳的名字也很相称的嘛！”关于自己孙子的名字，姚翰是这么说的。
就此，起名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而向来对起名字有某种执念的姚翰也终于在自己小孙子的身上实现了自己的诉求。
第二次怀孕时，葛韵对自己的丈夫是有些埋怨的，毕竟，她的本意是作为母亲，要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放在姚曳身上，可是，姚远总觉得一个孩子实在是太少了，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在他长时间的央求下，葛韵只好放下了自己原本的想法，要了第二个孩子。
关于这一点，葛韵总觉得自己是对不起姚曳的，毕竟，从怀孕开始，她对姚曳的照顾就不得不受到了限制。反倒是姚曳，总是反过来哄自己，这样一来，葛韵心头对姚曳的亏欠之情就相应地变得更重了一些。
姚漾出生后，姚曳就多了一重身份，姚漾的姐姐。每当姚曳放学回家后，白成一团的点点总是屁颠颠地跟在小主人身后上上下下地满屋子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放着婴儿床的爸妈的卧室里。
姚曳把双手放到婴儿床的围栏上，红润的脸蛋儿枕在小胖手上看着熟睡中的姚漾发呆，点点也学她，将两只前爪放在围栏上，圆滚滚的眼睛盯着睡梦中的小家伙，白白的尾巴摆来摆去。葛韵煲上汤，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走进来的声音也没能打扰到两个看得入神的小家伙。
葛韵知道，姚曳很喜欢这个是她弟弟的小家伙。这让她的心底也多少释然了一些。
姚漾能叫“妈妈”的时候，姚曳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等到姚漾可以自己走和跑之后，葛韵总是趁着周末的时候带上两个小朋友去公园玩耍、晒太阳。让葛韵高兴的是，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姚曳不再对着空气说话了，不仅是她发现了这一点，姚家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这让众人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儿。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姚曳还是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至于她不再对着空气说话，是因为她知道了，一直那样的话，家人们会担心害怕的。这一点，不是姚曳自己察觉的，更不是别人告诉她的，告诉她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梁野。
梁野第一次见到姚曳时，姚曳正穿着绿色圆领的小短袖、白色半截小短裤、白色系扣小布鞋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观察着蚂蚁搬家，看得出神。
察觉到视线后，姚曳抬头看了一眼梁野，视线相对时，梁野没来由地心头一颤，确实，就像暗夜所说的，这个小鬼的确像陶乐，其实模样是不相像的，或者说是很不像，但那种像陶乐的印象却挥之不去，就像那一刻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的陶乐一样。
“你是姚曳吧？”梁野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鬼点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正值下课间隙，时不时会有其他的小孩子经过这里，只是，与姚曳不同的是，他们是看不到梁野的。
“你知道，他们是看不到我的吗？”梁野接着问，为了不吓到姚曳，他心中的说辞已经拿捏了几遍，可是，也只能表达成这个样子。
“知道，我身边，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是看不到叔叔你或是之前的叔叔的。”
“之前的叔叔？”
“对，一个总是穿白色衬衣的叔叔。”姚曳解释道。
梁野知道，她口中的“叔叔”应该是暗夜。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不到我们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和那个叔叔都没有影子。”姚曳的回答令梁野感到诧异，他想象不到，姚曳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能注意到这些。
“那你不害怕吗？”梁野觉得忧虑。
姚曳摇摇头。
“那就好，只是，下次见到没有影子的叔叔，不要在人前跟他说话。”梁野能想到很多问题，而他能嘱咐的也就只能是这些了。
“为什么？”姚曳不解。
“因为爸爸妈妈会担心……会担心是不是姚曳生病了。所以，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好，姚曳明白了。谢谢叔叔！”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姚曳起身要回教室，原本要冲梁野摆手示意的，却见身边有几个小孩子经过了，也就把抬了一半的右手放下了。
梁野冲她点头，接着，消失不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葛韵已经不再接送姐弟俩上下学了，姚漾已经跟姚曳念同一所中学了，区别在于，姚漾念的是初中部，而姚曳已经是高三的大姑娘了。这一年，姚曳１６岁，姚漾１１岁。
最近令姚曳困扰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的梦。头几次做那个梦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重复的次数多了，也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察觉之后，她觉得困惑，很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梦里没有自己，却总是出现看上去比自己大差不多十岁的一女一男。
梦境不是重复的，梦中的人，却始终没变过，只有他们两个。她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逛街。她意识得到，两人应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梦真实得像在她眼前发生的一样，甚至像是她自己经历的一样，在梦里，她努力地记住男女之间相互的称呼，可是，无奈的是，醒来之后，她还是想不起两个人的名字。
这样的困惑恐怕是始终得不到解答的，索性，她把这样温暖的梦境当成了高三生活的调剂，哪怕是当成看电影也不错。总比自己在梦里跟那个不靠谱的弟弟吵架来得让人愉悦。
随着姚漾长大，他已经从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跟屁虫，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谁都约束不了的混世小魔王。对姚曳来说，连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都变得痛苦无比。
“哎哎！姐你想什么呢？”正在姚曳沉浸在梦境的回忆时，坐在她后排座椅的姚漾极为大力地连拍了几下她的肩膀。
“姚漾你干什么？”姚曳回应得懒洋洋的，根本懒得回头搭理他，在摇晃的公交车上想事情对她来说是无比惬意的事。
“姐你下午晚点来找我？”姚漾突然说话的语气软了下来，倒有几分他小时候的乖巧。
“可以，但是为什么？”尽管觉得对方乖巧，姚曳更觉得奇怪。
“姐，你别问了。”混世魔王当然不会自己乖乖招供。
“好啦好啦，需要我晚多久去找你？”姚曳懒得跟他掰扯，干脆给他点隐私的余地。
“呃……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吧！”
“好，可以。”
“不许骗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姚漾滑头得很，觉得得逞得太容易，很狐疑。
“好好好，不会提前过去的。我懂，我的小弟现在也需要私人空间了。”
“知道就好。”姚漾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哪能知道姚曳的内心早就盘算好了，只可能给他十五分钟的时间，至于十五分钟之后，他自己的问题解决不完也不能怪她看见呀！
到学校一站后，姐弟俩下车后，姚漾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校门里，朝初中部健步如飞着。“姐，下午见吧！”
“嗯，下午见！”姚曳回应的时候，停了下来，看了看姚漾的背影，他长得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是相差五年，自己的身高也已经完全被超越了……
姚曳摇摇头，心中颇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