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生死
像是将要渴死的人见到了水，却渴死在了喝水的过程中一般，林默随时有可能会死在捡回离渊的路上。
黑色的死气从胸口满燕翔他的整个身躯，清晰可见，他的意识已经在溃散，仅凭着求生的本能，向着离渊迈出了一步。
这便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体力，而他与离渊之间，还有着无数个一步。
远处的少女嘟起了嘴，她突然离开，就是想知道林默的精神到底有多坚韧，但眼下他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所以她准备再去帮他一把，她白嫩的玉足刚要离开树干，却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林默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的不可思议。
林默身上的死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生命与死亡，不隶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它是无序而混乱的，人族无数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能操碎生死规则的人物。可林默身上的死气，突然之间像是受到了控制一般，极有规律的开始流动，向着他的瞳孔而去。
随着死气的涌入，他瞳孔中的黑色刻印飞速流转，随后他的眼神里恢复了几分生机，稍微涌上来了一些力气。
少女美突然想到了她的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当人族不断地繁衍生息，迟早会出现一个万法皆通的天才，可以掌控时间所有规则，包括时间空间与生死。
她在林默的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
但是片刻之后她便失望了起来，因为林默身上的死气重新恢复了无序，开始吞噬他的生命。
可能与能，只差这一个字，却有着天壤之别。
她不觉失望，因为师父曾经说过，她便是史上最耀眼的那个天才，林默不如她，也在情理之中，她反倒有了几分兴趣，因为林默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正在继续向着那把剑蹒跚而去。
他像是随时要倒下，可是迟迟未曾倒下，如同走钢丝一般，缓慢而坚决的向着离渊走去。
他的脚步像是踩倒了少女的心坎中，她承认，她被林默的毅力所感染，即便在天火阁里那些最耀眼的天才身上，她都未曾见过如此坚韧的毅力。她忍不住攥紧了粉嫩的小手，愈发的期待着林默可以跨越生死之间的鸿沟。
血流了一路，林默终于来到了离渊面前。
少女欢呼一声，眸子里带着晶莹的笑意，随后深深的看了林默一样，确认自己记住了他的脸以后，转身没入浓雾中，消失不见了。
林默也终是支撑不住，喘着粗气，猛地跪倒在地，随后身体中的力气便一泻千里一般的消失不见，他的左手指尖只差一点便能碰到离渊。
可是这一点距离，林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跨不过去了。
蝴蝶哭喊出声，流出如红烛泪般的泪水，泪水落地，染红了一片泥土。
她的心很痛，明明知道林默需要帮助，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真的是恨死了自己的弱小。
殷红的泪似乎惊醒了某只庞然大物。
山雾的动向，悄然发生了改变，在山脉的最深处，一只庞然大物睁开了眼睛，明明是一双兽瞳，却如人一般有着神情，它感受到了蝴蝶的气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眼神复杂，从它的尾巴中，缓缓出现了一道桃色的光芒。
气息与蝴蝶一般无二。
这是当年，她寄存在它这里的一缕魂魄，既然她已经来了，那么它便还给她，从此两不相欠。
这缕桃红色的魂魄穿过山雾，仿佛飞舞的桃花一般，向着蝴蝶而去，巨兽的眼睛闪过几分追思，最终缓缓合上，山雾重新寂静起来，仿佛此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这一缕魂魄很快便找到蝴蝶，没入了她的眉间，随后她的气息猛地开始攀登，如同没有瓶颈一般，越过了武者与武师之间的的界限，直到她拥有了武师中期的实力之后，才缓缓地停下。
她来自深渊，破境之时，从身体中涌现了几分深渊的气息，令人惊奇的是，莽山中居然有一处地方，与深渊的气息起了共鸣，这气息不强烈，只是惊走了几只盘踞的妖兽，已经濒死的林默自然也没有感知到。
而神秘少女则察觉到了这缕气息，眼神中闪过惊喜，她师父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莽山与深渊有着某种未被发现的联系，她调转方向，向着深渊气息而去。
而此时蝴蝶终于破境完成，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清冷，像是在深渊中与林默初见时一般，魂魄的完整，让她想起了无数年来在深渊中游历的画面，那些孤独与寒冷，仿佛还能切身体会。
但是看向林默时，清冷慢慢融解，被揪心代替，林默身上的生命气息已经少得可怜，马上便会真正地死去。
她运转魂力，想要挣脱蛛丝，娇艳的脸上因为用力而有些潮红，片刻之后，她绝望地发现，即便是成为了武师，她依旧无法脱身。
好在武师已经可以将魂力外放，蝴蝶调动自己的魂力，毫无保留的向着林默涌去，想给他一丝温暖和力量，就像是当初林默将她带出深渊是时，给她的一样。
桃色的婚礼包裹住了林默的身体，片刻之后，溃散成了点点荧光，无法吸收魂力，只能说明一件事。
林默死了。
蝴蝶不管不顾，咬牙忍着泪水，不断向林默输送魂力，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林默死去的事实。
可自始至终，魂力始终无法进入林默的身体，他就保持着爬向离渊的姿势，慢慢变得僵硬。
生死之间的鸿沟，又岂是人力可以跨越的。
溃散的桃色荧光在林默的身边萦绕，最终星星点点的汇集到了离渊的剑身之上。
离渊之前被蜘蛛的污血溅到，受到污染失去了灵性，神志被禁锢，蝴蝶的魂力带着强烈而纯粹的情感，重新恢复了离渊的神志。
不灭刻印来自上古，连学识渊博的老头也只能道出它的作用，却不知道，不灭刻印的生命气息来自于天地规则。
规则可以对抗规则，自然能跨过那道鸿沟。
它向林默跨出了那一步，触碰到了他凉凉的左手。
乳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无穷尽的生命气息向着林默涌去，惊醒了无数异兽，也惊动了任平生。
他有些犹豫，大蜘蛛的血中里蕴含着浓郁的污秽气息，阻隔了他的感知，他不知道远处的浓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书生长袍动了几次想要进去，却始终有些迟疑。
他握住钢剑，有了决断，再等上一盏茶的时间，倘若到时还是无法感知到迷雾中的情况，他便冲进去看看。
任平生的迟疑给了林默关键的一点时间。
白色的生命气息消融了黑色的死气，林默本来沉沉向无尽的黑暗坠去的意识慢慢苏醒。
死气与生机在他的体内争斗不休，他瞳孔中的黑色刻印在悄然吸收着溃散的死气，黑色愈发的浓重，而且刻印似乎在不断地生长，变得完善。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林默还是没有反应，任平生在迷雾外踱步，犹豫着是否该再等等。
犹豫间，林默身上最后的一丝死气也消散，胸膛猛地起伏，恢复了呼吸，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胸口的大洞已经复原，右臂也重新复原。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居然真的活了过来。
就算是那名神秘少女，也定然理解不了此时发生在林默身上的事情，生死乃是命数，怎么可能这样更改。
但倘若换她的师父来看，必然拍着他的老马惊叹不已。因为林默的身体在生机与死气的斗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已然从可能，变成了能。
这便是命数，由一张小小的符纸引起，结局会发生多大的改变，谁也无法知晓。
林默还接触不到命数一途，他睁开了眼睛，然后想着站起来，带着蝴蝶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离渊只能恢复生机，对于精神的作用微乎其微，林默此时感觉很累，抵抗痛苦极其消耗精力，他的眼皮在打架，身体的一寸都在渴望着休息。
但是现在不行，那名武宗还在徘徊，他只能硬撑着走向蝴蝶，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随后抱起她，小心翼翼的向着安全些的山道而去。
他们刚走不久，任平生终于忍耐不住，拔出钢剑进了迷雾。
入目一片狼藉，绿血艳花，大蜘蛛已经死去，林默的身形消失不见。他眼神微惘，怎么都想不明白，能在莽山中占有领地的大妖兽，是如何被一名武者消灭的。
但是这不影响他贪图林默手中的宝器，他蹲下身子，以手触地，感觉到了几分大蜘蛛的气息向着山道而去。
蝴蝶身上的蛛丝并未清理，给了任平生追逐的机会，他镇定心神，深吸口气，继续追了上去。
迷雾中不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妖兽嘶吼声，因为少女的到来，收到的惊吓，变得格外敏感，任平生还未走出多远，便已经被袭击了两次，好在他的境界实力强悍，脱身极快，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些妖兽的影响，行进极快。
这是因为林默体内残存的一缕少女气息，震慑了妖兽，但是他的状况不容乐观，脑海中昏沉一片，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任何事情，只能如同木偶一般，抬腿向前。
估摸着已经和武宗拉开了一段距离，蝴蝶出声，让林默将她放下，想办法将蛛丝斩断，她带着几分欣喜告诉林默，她已经晋级为武师，而且恢复记忆后，一些功法武技也随之而来，她逃命的速度，比林默要快一些。
林默欣喜，却已经没有力气使唤脸上的肌肉笑起来，只能将她放下，用力的拍打了几下脸颊以醒神，凝神看向蛛丝。
这蛛丝中空，其中有蜘蛛的魂力流转，因为在离开蜘蛛的腹部时便已经密封，所以魂力并未消散，在其中流转，这便是蛛丝如此坚固的原因。
可即便是知道了其中道理，他依旧没有解开蛛丝的方法，火焰克制蛛丝，可这蛛丝缠在蝴蝶身上，自然没有办法用火，而离渊虽然锋利，亦不能斩断这坚韧的蛛丝。
身后的武宗随时有可能追来，林默有些焦急，到底要如何化解这蛛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