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当年隐秘
这一道封禁破开之后，符纸之上的旧意悄然散去，焕然一新，有一道极浅的魂力开始萦绕，若星光一般晶莹。
这道魂力很是不凡。在它浮现的一瞬间，院落之中的草木开始生长，一片簌簌声。重明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讶，银色的毛发开始隐隐发亮，经脉之中逐渐开始有魂力流淌。
而此时在偏房中，蝴蝶躺在床上，桃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不属于她的神思，微微濡湿，随后她想起了一些事情，随后便破境入了武师境后期。
活着便是修炼，她既然已经活了无数年头，境界自然深不可测，只是在这些年的游离中，魂魄逐渐迷失，那些境界也随着魂魄被一道封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符纸之上的魂力与她的魂魄起了共鸣，唤起了她的一些记忆。
这道魂力极其不凡，与天地相连，好在有樊篱在，才没有引来心怀鬼胎之人的注目。
可是有境界足够高深的强者依旧感受到了这股魂力，比如在主峰峰顶之上的红袍阁主。
越是境界高深，越能体会到，这种本身便极有灵性的魂力何等珍贵，他将手中书简放下，迈出一步，便离开了主峰。
片刻之后，他的身形出现在了外阁书亭畔的云海之中。一念便能撕开空间，乃是世间罕见的强大手段，可是阁主微皱眉，流露出了些许不满之色。
他本想落在林默的小院外，可是却没能做到。他回头看去，发现在云海之中，有一人手捏着酒杯，在不远处看着他。
酒杯中的月色莹莹，与那道人影指尖的一道微光相得益彰。阁主的目光微凛，颇有几分感慨“阁中数十长老都在流传你已行将朽木，不可能再有寸进。流言果然是流言，若是让他们知道你对空间规则的感悟如此高深莫测，不知道他们会是何等样的神情。”
那道人影向前走了两步，轮廓变得清晰，露出了老马那张憨厚的脸，他依旧笑着，“这等事情无关紧要。扶伤道人给我送了两坛秋露白，阁主大人请到我府上，尝尝这不可多得的美酒。”
云海停滞，此地的空间被老马以极霸道的手段加固，两人在云海之中对视，阁主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变得冷漠，“我要是拒绝，你又能如何？”
老马脸上的憨笑之意不变，手指尖的光芒亮了几分。
阁主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收起了体内流转的魂力，有些疑惑，“我听闻这少年走了染尘路，便猜到了有可能他与你有关，你打算将他收为徒弟？”
提起土地儿子，老马脸上的憨笑逐渐消失，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老马曾经有过徒弟，只不过都死了，死的冤枉，死的委屈。
他们死于百年前的那一场帝国内部肃清，只是因为帮着铁勒说了两句话，结果便被送到那片不见天日的海上去猎杀一只王爵级别的妖兽看，最终客死他乡，连骸骨都没能找回来。
当年下达命令让三人远赴海上的人，便是眼前的红袍阁主。
眼下阁主提到徒弟二字，老马心中自然是怒意升腾，但是他终究老成持重，很快便将心中的愤怒收起，脸色淡然，“我的确想将他收为徒弟，毕竟我家那三个徒弟死了多年，我也老了，总要有个继承我衣钵的弟子。至于染尘路，与我无关，是闫石自己的主意，应该是想让林默继承铁勒的遗志吧。”
提到铁勒，阁主脸色微变，视线再看向山脚下那处偏僻的院落之时，带上了几分森寒，“原来林默与这么多旧人有关联。”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将视线重现落在了老马的脸上，眼神玩味“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是奸细，如今你告诉我这么多东西，难道不怕我对林默下手，绝了你的传承香火？”
阁主的脸上没有表情，即便老马善识人，能窥天道，也看不出阁主这句话到底是威胁还是玩笑。
但是这不重要。老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尽是自信之色，“我既然敢告诉你，就代表着你不会有机会下手。”
一瞬间，老马从一个寻常老人，变成了当年实力惊人的观天阁执事长老。
这么多年，老马一直闭阁，观天阁已有近百年未曾招收弟子，但是老马一直都是观天阁执事长老，原因很简单，因为老马很强，强到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宁愿无视他，空置一阁，也不愿招惹他。
可是阁主并非寻常人，他今夜想试试，今天的老马，是否还像是当年那般霸道无双，无敌于世。
他指尖开始有同样的微光闪烁，随后空间开始松动了起来，他的衣襟微微摇摆，想要上前一步，撕开老马的禁锢。
老马面色如常，抢先踏出一步，踩在云海之上。
这一脚非常普通，未曾附着任何魂力或者规则之力。可偏偏这一脚像是踩在了阁主的胸口一般，瞬间逼迫阁主收回了指尖涌动的规则之力。
阁主低头看去，发现胸前有一个脚印，清晰可见。
这一脚真的踩在了阁主的胸口。
周围的空间规则依旧十分坚固，阁主难以离开，可是老马却能将空间扭曲，极精准的将他脚下的空间与阁主胸口前的空间连通，让这平常的一脚踩在阁主的身上，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阁主心中明白，林默今夜安然，即便是帝王亲至，也抢不走这一道魂力。
他心中有郁结之气。如今的阁主已然到了破境的边缘，需要一个契机，来冲开瓶颈，像是林默手中这等奇妙的魂力，对阁主来说是极大地机缘，可是却被老马拦了下来。
可是阁主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些遗憾看向老马，“你很强，这的确不假。可是你已经老了，即便是那些静修以苟延残喘的老家伙，也不过还有几十年的寿元，像是你这般疲于奔走，劳心劳神，你还能活几年？”
老马还未曾说什么，另一道人影突然自云海之中现身，她风姿绰约，眉眼之中更是存着一潭春水，“有我在，他想那么早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阁主不动声色的后撤了半步，扶伤道人的出现，让心中萌生了退意。即便老马再强，凭借着九峰之间的封禁，也能与之一战。可是扶伤道人一到，他的胜算便不足两成。
眼看着阁主想要离开，但是扶伤道人与老马并未有阻拦之意。
因为老马真的老了，若是与阁主拼死血战，剩下的寿元必然尽数折损。林默还未成长起来，老马需要这些寿元多活些日子。
阁主最终转身离开，在临行前，他言辞恳切，神情真挚的告诉老马，“我的身世，想必你已经查到，你必然不会信我，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我并非奸细，当年派遣你三位弟子出海，奉的是帝王之命。”
他的声音散在云海间，最终消失不见。老马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又变回了那个憨厚的老头，看上去极好说话。
扶伤道人手里拎着一坛酒，伸手抢过了老马手中的就被，斟满一杯，放到红唇之上，一饮而下，随后有些埋怨的开口，“你查到什么，居然不跟我说？”
提及此事，老马伸手握住扶伤道人的手腕，前踏一步，两人便回到了府邸的书房之中，这里有阵法，可以隔绝有心人的视线。
这件事情要从三大帝国的战乱开始说起。
战争不断，领土自然也就常年变化，而且有不少受了饥荒的难民会离开家乡避难。炙炎帝国百年间，也接纳了不少外邦而来的百姓。
这些外邦而来的百姓依旧保留着原本的姓氏，像是铁勒，或是那家与大将军府的拉家，祖宗都是来自异国。
在流民涌入炙炎帝国之时，另外的两大帝国，在流民中安插了不少的探子，这些人混在流民之间，难以分辨，无数年间，也在炙炎帝国生存了下来。
寻常的异邦百姓，如今已经成了炙炎帝国的一部分，而这些探子的后裔，有些成了修炼者，进了天火阁与禁卫军，有些谋略学识奇佳，进了朝堂当了官僚。
而他们都忠于原本的帝国。
如今的天火阁阁主，名为宗知，看似与另外两大帝国无关，但是老马仔细探查之后发现，原来阁主也是异邦百姓的后裔。
阁主已经二百余岁，有关于他的事情大都已经随风飘散，老马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找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一名境界颇为高深的天火阁核心弟子，当年因为盗取情报而被关押进了炎域，苟活到了今天。
此人亲口告诉老马，阁主乃是异邦百姓的后裔。
扶伤道人闻言，惊骇的不能自已，回神之后，便要拉着老马去面见陛下，将此事说个明白。
老马拦住了她，并且告诉她，帝王其实早就知道此事。
当年阁主亲自亲手屠了他那一族的所有血脉，并且揪出了无数隐藏极深的探子，对帝王忠心耿耿。所以即便知道他的身世有问题，帝王依旧十分信任宗知，否则他也做不成天火阁主。
书房之中沉默了起来，扶伤道人响了很久，最终有些茫然的问老马，“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马憨笑一下，并未回答，而低头看向了林默院落的位置。
任谁都想不到，帝王与阁主之间百年的信任，已经因为一个少年，开始有了松动。
而此时的阁主也在盯着林默，他的眼神之中锋芒闪烁，唤来书童，打听了林默两天之后如莽山的位置。
他动不了老马，但是可以让林默死在莽山。
像是百年之前，像是那三个天资卓绝的年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