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各自的故事
麋鹿的瞳孔亦是琉璃，虽有无奈之色，但是对林默没有任何的恶意。
并非它不想，而是它不能。林默走到了这里，来到了它的面前，便以为它与他的魂魄有十分之九已然相通，只要它低头，放弃最后的抵抗，林默便会成为它的主人。
人族第一位驯服王爵妖兽的修炼者便就此诞生。
麋鹿看着林默，没有张口，却有声音传来，如精灵轻语，空灵优雅，“这边是天道的意志吗？区区一个你，居然来到了这里。”
言语之中对林默颇有贬低之意，但是语气却平静从容，丝毫没有羞辱的意味，对它而来，武师境的林默，的确不值一提。
林默也并未升起，再向前走了一步，心头火热，眼神也变得灼灼，“说是天道的意志也好，说是缘分的使然也罢，我来了这里，请你臣服我。”
鹿蜀琉璃的瞳孔中闪烁着光泽，心情愈发的不悦，于是周围的林木便开始枯萎，树叶开始调令，游离的翠绿魂力碎片像是沾染了污浊一般，沉沉落到泥土之中。
这是它的世界，当它的心不在通明，这片世界也便开始腐朽。
林默就这样看着，站在原地未曾动弹，直到过了很久，周围已经一片死寂，最后一片树叶从枝头脱落，向着地面而去。
然而它停在了半空之中，像是被一只手托住了一般。
林默的眼中同样有着琉璃一般的光泽闪烁，随后落入泥土的树叶自泥土中爬出，开始向着它们原来的位置而去，腐朽的树木重新焕发生机，连半空之中那些翠绿的魂力碎片也不知从何处而出，再次飘在了半空之中。
在半日之前，这里是鹿蜀的世界，但是在如今，这里与鹿蜀与林默的世界。
既然这里也是林默的世界，那么林默在这里自然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去。
那只麋鹿四下看着，再次沉默了许久，重新看向了林默，“我是为了救你所以将魂魄分给了你，你却趁机想要驯服我，太无耻了些。”
林默挑眉，眨了两下眼睛，毫不示弱，“我之所以深涉险境，便是为了救你，为此我不惜放弃了红尘意，不惜以命相搏，我何来无耻一说？”
恩怨算到头，林默绝不亏欠鹿蜀，那只麋鹿低头沉思片刻，微微点头，“我向你道歉，你的确不是无耻之人，但是我依旧不能臣服于你。”
林默并未强逼，而是问了它缘由。
只要林默上前两步，将手掌覆在麋鹿的眉心间，便能成为它的主人，但是林默还是以强大的意志按捺住的心头的贪婪，向听一听鹿蜀的故事。
一个少年有如此沉稳的心境，着实让鹿蜀有些意外，随后生出无限的赞叹，随后抬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一片树叶，告诉林默，它要成为通天妖兽，要寻仇，要报恩。
要寻的仇很多，有阁主，还有其他的几人与一只妖兽。要报的恩很少，只有一件，来自一名小男孩。
鹿蜀真身的那张稚童脸，便是来自这位小男孩。
很久之前，它还只是一只寻常妖兽，未能踏入领主级别，被一名人物武宗境的佣兵偷袭，追杀了一路。它慌不择路，闯到了人族的村落，遇到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并未害怕，而是将它藏到了自家的菜窖里，躲过了佣兵的追杀。
鹿蜀的伤很重，躲在菜窖里不敢出去，所以小男孩每天都会送些吃食进来，大部分都是糙米窝头，偶尔会有些野鸡和兔子。
带来野味的日子，小男孩的脸和衣服上会带上很多的泥土，然后带着期待的眼神，咽着口水看它吃肉。
鹿蜀没有客气，等它痊愈，莫说是几只野鸡兔子，便是虎熊狼豹，只要小男孩想吃，它也能喂他吃一辈子。
相处的时间长了，鹿蜀会说些山林里的事情给他听，小男孩总是咯咯的笑，然后一脸憧憬，等着吃虎豹狼熊是什么滋味。
可惜他没能吃上。
一次上山的时候，小男孩遇到了一只熊瞎子，半个身子被舔着吃了个干净，临死的时候还没有闭上眼睛。
鹿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等到它找到他的时候，小男孩已经断了气，尸体凉透，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挣着，看着漫天星光，带着惶恐与企望。
它知道他在等它。
但是它没来。
鹿蜀将小男孩的残魂收到了一起，放到了自己的魂魄之中，随后它找到了那只熊瞎子，破开了熊瞎子的肚子，却没能找到小男孩的肉。
它愤怒了，心口的心脏像是疯了一样在跳，鲜血像是海潮，喷涌向它的周身。它咬碎了熊瞎子的骨头，生啖了熊瞎子的肉，撕碎了熊瞎子的魂魄。
然后鹿蜀成了领主妖兽。
以怨恨愤怒为契机进阶的妖兽多半会暴戾嗜血，像是深渊之中那些被死寂痛苦孕育的怪物一般。
但是鹿蜀没有，每当它的身体之中有暴戾的情绪在游走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的一缕残魂总会出现，轻轻抚摸着它的魂魄。
直到过了很多年，那些负面情绪逐渐散去，小男孩也与鹿蜀融为了一体，所以鹿蜀便生出了一张稚童的脸。
歌谣是小男孩唱给它听的。
它心中始终有遗憾。它不知道小男孩的姓名。
姓名对于人族或是妖兽来说，对十分重要，它是活过的证明，鹿蜀要记得小男孩的名字，永远记得他活过。
传言通天妖兽可以由一缕残魄推演出残破主人生前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所以它要成为通天妖兽。
为了知道他的名字。
麋鹿的眼神清澈，林默知道它说的是真的。
它不能臣服与林默，即便林默对它有恩情，即便林默天赋异禀，但是林默现在还是太弱了，臣服于他，会影响鹿蜀的本心。
这边是鹿蜀拒绝林默的原因。
林默听完这个故事，低头沉默了很久。沉默意味着被说动，在犹豫，在动摇，鹿蜀静默的看着他，等待着林默的选择。
良久，林默抬头，看着鹿蜀，眼神十分的坚定，“臣服我，并不会影响你踏入通天境界，我比你想象的要强。”
麋鹿的脸上并未因为林默的执着而厌烦，反倒是带着几分好奇，它能感觉到林默对于力量的渴望何等强烈，所以它也问了林默缘由。
你因何而渴望力量？
面对这个问题，林默给出了一个与鹿蜀相同的理由。他想报恩，也想复仇。
他要报的恩情很多。因为他小的时候过的极苦，所以任何对他好的人，他都在心里记下了一份恩情。他要报的仇很少，非杀不可的人有两个
他也给鹿蜀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主角叫做栖梧的故事。那是他的母亲。
林默一直将这个名字埋在心底的最深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把栖梧这两个字在心里写无数遍，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母亲。
他有恨，恨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吞魂族族长，若不是此人，他与栖梧不会天人永隔，也不会去吃腐肉死兔子，不用受尽白眼。
所以他需要力量，去杀了那人。
鹿蜀是林默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强大的力量，虽然不敌阁主，但是世间能有几个阁主？
有鹿蜀相助，辅之以他的天赋，林默可以成长的很快。
说罢，林默看着鹿蜀的眼睛，一人一妖兽，逐渐互相理解，生出了些许的心神共同之意。
而且他们此刻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阁主。
鹿蜀低着头，突然觉得也许天道没有想得那么无情。虽说强给它安排了一位主人，但是这位主人看上去，还不错。
它突然明白，为何重明会如此信任眼前的这名少年。
然而思索了很久之后，麋鹿还是摇头。
林默不想强人所难，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说服鹿蜀，可是未曾料到鹿蜀继续摇头，连再说话的机会也不愿意再给林默。
看着动了动嘴唇却哑口无言的林默，麋鹿停下了摇动的头颅，声音平静认真。
“我可以成为你的御兽。”
林默一愣，随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的脸憋得通红，最终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啸。
麋鹿在一旁带着友善的笑看着他，待到林默的情绪平稳了些许之后，它才继续开口，“但是我不会臣服于你，也不会跟随你，侍奉你，我会继续留在莽山修炼，有你的红尘意，我能在十年之内变得更强，更接近通天。”
林默再次一愣。如实按照鹿蜀所言，那么它成为他的御兽有何意义？
不待林默的疑问散去，麋鹿的眼神中浮现了几分期待，“你可以借助我的修炼感悟，并且你我能感受到彼此是否遭遇危险，若是你濒死，我会救你，反之，你也要来救我。我成为你的御兽，暂时便只能给你带来这么多的好处。”
只是暂时。
林默抬头看向鹿蜀，眼神逐渐坚定，“若是我有一天足够强了，你是否愿意臣服于我，成为我的力量？”
这是很难的一件事情。鹿蜀已然踏入王爵，按照人族的境界来算，已然是战阶强者，而且今后十年，它的修炼速度会快的惊人，如此看来，林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它更强，更不要说强到让它臣服。
但是莫名，它觉得林默可以做到。
也许是来自灵魂相融之后的信任。虽说这样的信任来的没有道理，但是鹿蜀就这样相信了。
它低垂下头颅，上前两步，用美丽的鹿角蹭了蹭林默的脸颊，随后将眉心贴到了他的眉心。
“等你够强，我会成为你的坐骑，为你驰骋天下。”
话音落下，琉璃光芒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