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司阵道人的抉择
２２９．司阵道人的抉择
司阵道人冷笑一声，“连柳儿的酒都不肯给我一坛，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弟？”
老马憨厚一笑，没有说话。
两人对酌，一坛桂花酿眨眼便见了底。司阵道人看着不远处雄伟的帝都，又想着自己当年在严忱身上看到的命数，沉默了很久，才叹息一声，“并非是我不想帮那些孩子。他们的力量还太弱，我这个时候将五十七放出来，无疑是提前让四殿下站到了众多皇子的面前，并非好事。”
老马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些嘲弄的表情，“四皇子有崔家与大将军府的支持，如今已经算是羽翼丰满，即便是与其他的几个皇子正面比拼也未必会落了下风。你分明是在害怕，不想看到真相。”
司阵道人没有反驳，因为老马说的没错。
不仅他不想看到真相，帝国之中，没有人愿意看到真相。
执掌帝国最强修炼势力的阁主，是奸细，而且已经在帝国蛰伏了一百多年。
一百年的时间，足以让阁主在天火阁中培养出无数忠于自己的长老弟子。
没人知道有谁跟随了阁主，即便帝王真的不再信任阁主，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与阁主决裂，若是数量众多的长老与弟子叛乱，外敌再趁机入侵，则帝国危矣。
以阁主的谋略，很有可能让家国破碎的画面成真，所以司阵道人真的在害怕。
至于陛下在想些什么，司阵道人不清楚，这些年陛下的言行愈发的古怪起来，外人难以窥见天子心中所想。
老马换来小二，又要了一坛桂花酿，又要了三斤酱牛肉，而后看向愁眉不展的司阵道人，“另外的两大帝国，也不算是安稳。玄幽帝国也到了皇子争位的时候，而慕容帝国最强大的一族已经内斗而死绝。我炙炎帝国强者尽出，即便以一敌二，也未必没有胜算。”
帝国依旧强大，只是内患重重。司阵道人想要藏着这些内患，不让它们爆发出来，哪怕帝国逐渐衰弱，但终究算是平稳。
老马不这样想。
有了烂肉就割掉，即便鲜血横流，虚弱不已，可只有此次，帝国才是那个百姓的帝国，值得上下亿万民众慷慨赴死的帝国。
司阵道人仰头灌了一杯酒，有些狐疑，“你足有一百年什么都没有做，如今着什么急。”
老马沉默了些许时间，才咧嘴一笑，“我很老了。”
很老了，快要老死了，所以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就没有机会做了。他还欠扶伤道人一次情，要去那片海上看看。
把帝国已经养了百年的烂肉割了，把自己兄弟背着的反叛之名平凡了，他才能安心的去。
司阵道人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英雄迟暮，可悲可叹。”
说罢，他站起身来，看向老马，“这顿你请。”
老马憨笑，点头。
司阵道人的身形猛然消失，只留下一缕清风和一句话，“师兄，保重。”
老马听到司阵道人叫师兄，神情有些恍惚，又想到了几个孩子叫自己师父的声音。
人老了，容易悲秋。老马裹紧衣衫，看了一眼将落的黄叶，放下了两枚金币，也消失在原地，向着天火阁而去。
司阵道人走在帝都的街道上，没有动用武技。
他的心情很不好。从很早之前，知道柳儿喜欢马平川这个貌似憨厚的家伙时，他就不喜欢老马。为此特意寻来了一只黄马，取名老马。
可终究是三百年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听到老马说自己老了的时候，司阵道人心软了。
他咬着牙，暗骂了老马一句，而后决定进宫见陛下一趟。
出人意料的是，司阵道人没能进王宫。因为阁主带回了不死巨人的消息，如今正在与陛下密谈。
负责守卫的禁卫军头领恭敬的告诉司阵道人，“陛下亲自交代，在阁主离开之前，他谁都不见。”
司阵道人颔首，离开了王宫，心头有种不祥的感觉。
如今的陛下，对阁主愈发的信任。亲近奸佞，则帝国危矣，司阵道人突然觉得老马说得对，既然生了烂肉，就要割了，否则病越拖越重，最后只有一条死路。
低头沉思向前走，不觉间司阵道人来到了裁决司门前，见到了立于门外的严忱。
两人对视，随后司阵道人低语，带着严忱进了裁决司。
裁决司中，有一股极轻的血腥味道，虽然看不见，但是严忱依旧能猜到，此时有无数的囚犯正被囚禁在裁决司的地牢之中。
对于触犯了帝国律例的人来说，裁决司是世间最恐怖的地方。
司阵道人有一处书房，老石在门口守着，严忱跟着司阵道人走了进去。
局里上次见面，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严忱却感觉，司阵道人的想法有了极大的变化，他斟酌着先开了口，“请您再斟酌一番，五十七真的是帝国栋梁，让他上战场，能让我帝国更强。”
司阵道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盯着严忱的眼睛，语气严肃的问了他一个问题，“殿下，夺嫡是一场战争，我想请问，您做好向其他几位皇子开战的准备了吗？”
既然是战争，便要死人。司阵道人问的委婉，但是严忱依旧听到了他话中的凌冽寒意。
若是几位皇子以死相拼，他真的能下决心杀了自己的兄弟吗？
严忱低头沉思了起来。
司阵道人没有催促。手足相残本就是世间最让人唏嘘之事，即便严忱出身天家，想来一时半会也很难有所决断。更何况一旦战败，下场必然极其凄惨。
出人意料的是，严忱思索的时间比司阵道人料想的要短许多，他抬起头看着司阵道人，声音沉沉，但是坚定无比，“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司阵道人眯眼，心中暗叹一声天道诚不欺我。而后沉思片刻，看向严忱，“我会跟陛下说，五十七依旧是戴罪之身，只不过大将军府与您需要此人，所以要将他放出来。”
大将军府与四皇子联手向帝王要一个人，想来帝王应该不会拒绝，只不过这样，严忱便再没有了回头路。
严忱知晓其中利害，犹豫了片刻之后，想起了自己对五十七的承诺，再次变得坚定起来，唯一点头，同意了司阵道人的说法。
正当此时，老石忽然敲门，低声禀报，王宫之中派了人来，请司阵道人入宫。
看样子阁主已经离开。
司阵道人起身，让严忱在此稍候，而后他身形闪烁，眨眼便来到了王宫之前。
宫中有无数封禁，空间规则坚不可摧，司阵道人只能来这里，然后走路进宫。
帝王在清明殿等他。
大殿金碧辉煌，帝王坐在大殿正中，面有喜色。司阵道人匆匆看了帝王的脸色一眼，便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不用行全礼。
帝王见到他，脸上的喜色逐渐敛没，恢复了威严，“司阵，大将军府与那家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司阵道人没有隐瞒，将两家的谈判以及结果如实禀告，只不过刻意隐去了林默几名后辈的身影。
这个结果，帝王不甚满意，他皱眉看向司阵道人，“那家损失如此惨重，你让朕如何向那贵妃交代？”
司阵道人躬身，心中有些无奈，帝国大事，什么时候想需要向后宫妃子交代了？
虽说心有不悦，但是帝王也清楚，能将此事平复下来便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结局，所以也没有追究此事，出言问起了战千里一事的进展如何。
司阵道人叹息一声，“时隔太久，落雨城城主父子又已经殒命，很难追查到有用的线索。”
帝王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满，“以你窥天道的手段，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算得上是难事？”
窥星而知天道的手段的确霸道，然而越霸道的手段反噬便越凶狠。窥天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寿数。
想要知晓的事情越详细，所付出的代价便越大。
老马之所以衰老的如此之快，便是当年强行要找到真正的奸细，可是对方手段通天，老马耗费了百年的寿元，却没能找出对方的身份。
为了战千里冤死一事，司阵道人自然不肯折损寿数。帝王也知晓其中利害，所以只是发牢骚，并未强逼司阵道人。
司阵道人的寿命留下来，帝王有用处。
大殿之上安静了片刻，帝王便挥手，让司阵道人退下。而此时的司阵道人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放出五十七的事情。
四皇子与大将军府几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帝王的脸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皮笑肉不笑，看向了司阵道人，“你当年分明说过，老四没有帝王相，如今他却成功的拉拢到了大将军府，这可是其他三位皇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司阵道人俯首，“人心会变，所以命数也会变。”
帝王看着司阵道人，眼中的逐渐有了冷意，“司阵，你告诉朕，你的心意变了吗？”
司阵道人沉默了很久，最终摇头。
可惜帝王已经有了几分失望，靠在龙椅之上，轻挥手，“我很喜欢老四，你可以去专心辅佐他。把五十七带走，然后你从从裁决司搬走吧，以后均衡帝都十四族的事情也交给阁主来做。”
司阵道人跪伏，行了全礼，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