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梁友安带他去找明宇要了库房钥匙。
路过办公室，他扫了一眼，似乎对里面的气氛很不以为然，“外面看着挺大一个公司，里面还是一人一个格子。”
梁友安哭笑不得，“一人一格子，那个叫骨灰堂，这个是工位。”
然而他说的其实也不能算错。工位的本质就是格子。都市办公楼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格子里的小人儿。日复一日地在同一个格子里忙着毫无创造性的、无休无止的工作。生活也仿佛被关在格子里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的周期。
“你还在上学吧？”梁友安问道。
“我上班。”青年有些傲娇的纠正道。
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大学生，青春正好的年纪，还带着些学生特有的耿直叛逆。完全不像肯待在格子里的模样。
“你做什么工作的？”
“反正跟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坐格子。”
那确实有些让人羡慕，梁友安默默地想。
从库房里找出那顶假发，青年熟练地翻出标签，“TL……我就知道。”他看向梁友安，“这就是我家的假发。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家里人问一下卖给了谁。”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直接过去吗？”梁友安问道。见青年有些犹豫，忙道，“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过去。”说着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今天为了这么个事，等了我那么长的时间，我还……跟你说出了那种话。”
青年冷笑，分明还有些介怀，“哪种话？真心话吗？昨天马拉松看出来我需要钱，今天就以为我还是来讹钱的，是这个想法吧？”
被他一言戳破，梁友安越发面红耳赤，“你……你倒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搁平时我也不是这种多事的人，但冲昨天那两千块，我还你个人情——不喜欢欠别人的。”
梁友安想了想，“其实昨天跑半程的时候，我看到你加速了。你往前跑的那一刻，想过自己的钱会跑没吗？”
“想过。但还是觉得她们烦，不想忍。”
“挺奇怪的。”梁友安笑了笑，“你豁出去的那一下，挺戳人的。”
“为这个没扣我钱？”青年语气软和了些。
“人嘛，能不为难别人的时候就多一点善意，这样的话，福报不就来了吗？”梁友安笑道，“你今天能来，真的帮了我大忙了，方便的话，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扫你。”
他的微信用的就是本名。
“宋三川。”梁友安笑看着他，“你的名字也挺特别的。”
被她叫出名字，宋三川莫名就有些不好意思。
——一旦互通了姓名，仿佛就跨过了某条界线，路人之间天然的屏障消失了。总觉得这点忙都不帮，仿佛他还在生气似的。多少有些小气了。
“嗯，那个，别折腾了。”他收起手机。
梁友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她模样干净冷艳，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不笑的时候就是个高冷御姐，却又不经意间就露出些毫无防备的表情。对自己是个美人这件事毫无自觉。
那天她从晨曦中走出来时，宋三川就觉得她身上仿佛带着光。却也不能直盯着人看。但她就能抓着他的胳膊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歉，实在让人有些难以难以招架。
被她一看，宋三川就有些败退。
“那个……也没有帮人帮一半的。”他干脆利落地拿定主意，“我带你去店里，今天直接把这个事情搞定吧。”
假发店在老城区的老旧小区，位置有些偏。道旁的榕树枝干虬结粗壮，树冠铺展开来遮天蔽日蓊蓊郁郁，枝叶甚至伸到了小区住户的阳台上。
路很窄，不通车。住在附近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在街上奔跑玩耍。
临街都是老店铺，招牌风吹日晒的，早已经老旧。经营店铺的也都是老街坊。楼下小超市，楼上就是居民楼。想买什么，从窗台伸出头去喊一声就成。
满满的烟火气。
梁友安跟着宋三川一路走过去。从榕树茂盛的枝叶之间看到不远处医院楼顶的红十字标志，肿瘤医院几个大字在阳光下很是醒目。
“假发店就开在这里吗？”
“嗯，这块儿离医院近，客人多。”
宋三川说着就推开门，店里没人。有个老板模样的人穿着围裙，正在收银台前整理一顶假发。
闻声抬头，先看宋三川，再看梁友安，眼睛就笑成一道缝儿。
宋三川见他多想，立刻开口介绍，“这位是易速……”
“川儿的朋友对吧？”老板已经满脸堆笑的伸出手来。
大脸粗嗓门，说起话来自带一股乐观亲切劲儿。
梁友安和他握了握手，“您好，我叫梁友安。”
“哎，一看就不是客人，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最主要这头发是真的呀！”
梁友安笑道，“您真会看。”
“姑娘，要是想留板寸的时候，告诉我啊。你齐根咔嚓一剪子剪下来，我收，给你最高价……”
宋三川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行了，你都这一屋子了，你差人家这一头吗？”
安从嘿嘿的笑起来。
这俩人说话跟相声似的，看着像抬杠，却一目了然的感情亲近。
“这位是？”
老板抢道，“安从——我是川儿他爸！”
宋三川很嫌弃般“啧”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已经被安从挤到一边。
“别叫叔啊。”安从越过宋三川，直接跟梁友安套近乎，“——直接叫安从，亲切。”
这样的家庭关系实在让人有些羡慕。梁友安精神不觉也放松下来。
“那个，我来是想让您帮忙确认一下假发。”
假发套上有商标和编号，店老板当她是宋三川的朋友，很干脆的便给对了一下出货单。
果然是这家店里卖出去的东西。查到出货时间，店主就想起了些什么，“这个我有印象，上个礼拜六傍晚的时候，一个男的来买的——他也不是病人。”
梁友安问，“您店里有监控吗？”
“可没那玩意儿。我这一屋子都是假发，拍下来也挺瘆人的。”
“那您是用支付宝还是微信收付的款啊，我能方便看一下记录吗？”
付款账号很眼熟——David 马。梁友安碰巧也认识一个叫这名字的人。
若真是她想的那个人，这结果倒也不能说意外。但多少还是有些无趣了。
“可以打个电话吗？”
“打，随便打。”
梁友安拨通了支付宝客服，“您好，这里是安从假发店，我们有一笔交易入账出了点问题，您能帮我联系到付款方，让他尽快给我们回个电话吗……”
——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上网提交完订单信息，等消息时无事可做。
安从借口在假发店里等着太闷，打发宋三川带梁友安去隔壁店里喝奶茶透透气。
很显然，宋三川这应该是第一次带异性朋友过来。做家长的过于惊喜，以至于根本就不遮掩想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的目的。
倒不至于会让人尴尬，但确实喜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