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惦念
张御医的药很是有效，服下之后江云悦的高烧慢慢地就退了下去。第二日早晨醒来，江云悦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除了有些倦怠之外竟再无其他的症状。
翠染与剪舒见江云悦无恙，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绷紧的神经一旦松下来，忽地疲惫就接踵而至。
江云悦见翠染与剪舒皆是满面倦色，便吩咐她们下去歇着，唤了一个外头的小宫女在身边来伺候。
这小宫女名唤灵馨，平素负责帮翠染打下手，做些跑腿的杂役。人如其名，生的口齿伶俐心灵手巧。故而虽是个粗使宫女，但平日却给主子留下了些印象。
灵馨一边伺候江云悦用着早膳，一边逮准这个难得的机会同主子亲近：“主子觉得这小米粥稀稠如何？温度还合适么？”
江云悦虽是烧退了，但胃口却并不佳，只是含糊地点头表示还行。
灵馨见江云悦精神有些不济，言道：“主子昨日烧了大半夜，如今烧虽是退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反复。待会儿用过膳，奴婢去御医局再请个御医请过来给主子好生瞧瞧吧。”
江云悦搅动着勺子，懒懒地问道：“张御医昨夜什么时候走的？可还有什么交代么？”
灵馨低头答道：“张御医天亮了才走，临走留了两副药让主子用膳之后服下。皇上特地吩咐，说是夜里头怕有万一，让张御医必须守到天亮。”
“皇上？皇上昨夜来过？”江云悦有些意外，她昨夜烧的迷迷糊糊的，竟不晓得惊动了皇上。
“主子昨夜是烧糊涂了吧？”灵馨继续说着，“昨晚皇上和张御医一并来的咱们栖华阁呀，来了就一直陪在主子身边，到了半夜方才摆驾回的显阳殿。”
听罢灵馨的话，江云悦手中的勺子一滑，忽地落到了粥碗里头。
皇上昨夜不仅来了栖华阁，还陪了她半夜？
这让江云悦着实是惊讶。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生个小病发个高烧，竟然惊动了圣驾。
江云悦的心忽地突突直跳，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皇上此举，意味着什么？是在意她么？
皇上这方才无故晋了她的位份，而今她生病又马上大老远地跑过来陪床，这是不是说明如今皇上心里头还是有她一些位置的？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而来，撞入眼中。
江云悦兀地起身迎了出去：“万公公，是皇上让您过来的？”
万福深和煦地笑笑，显然江云悦问的有些傻。若不是皇上吩咐，万福深又怎会大老远地跑到偏远的栖华阁来？
“容华安好！看样子容华应是没有大碍了，这回皇上也能放下心了。”万福深说着朝江云悦行了个礼。
“万公公不必多礼。”江云悦客气地说着，接着带着些窃喜地问道：“皇上一直在担心我么？”
“您是皇上的容华，皇上又岂会不担心呢？“万福深笑着说道，从身后的随从手上将一个大锦盒接了过去，打开道：“皇上特地让老奴将这野山参给容华送过来补身子。”
江云悦受宠若惊地接过那野山参：“多谢皇上！有劳万公公了。”
灵馨机灵地上前帮忙将那锦盒托着，趁机插话：“万公公远道而来，进屋歇歇脚喝杯茶吧。”
万福深侧目看了灵馨一眼，目光停留在灵馨那双水灵的大眼睛上，尔后淡淡一笑，转头对江云悦说道：“老奴还得回去向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容华多注意休息，快些养好身子。”
见万福深这么说，江云悦也不好再多留，只能点头道：“多谢万公公，那万公公好走。”
万福深领着随行的小宫人一并离去，行至栖华阁的门外，万福深忽地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头朝栖华阁望了一眼，随口问着身旁的小宫人：“乾禄，方才姜容华身旁的那个小丫头，你可觉得眼熟么？”
这个名唤乾禄的小宫人自幼便进了宫，这些年一直跟着万福深在皇上身边伺候，年纪不大却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对宫中的人事也颇是熟悉。
乾禄听万福深问起，歪着脑袋想了想：“听师傅您这般一说，我倒真是觉得那宫女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想来或许是同我一样进宫早，是宫中的老人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看看那宫女过去究竟在何处当差。”乾禄努力回忆了一下，也只觉灵馨那丫头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万福深点了点头，将目光从远处的栖华阁收回，与乾禄一前一后匆匆地往承乾殿方向奔去。
这个时辰皇上正在承乾殿处理政务，近日南方连日暴雨，多处水患。都水台的主官都水使者、南部尚书等一众官员皆在承乾殿内议事。
直到中午，南部尚书、都水使者方才离开，皇上午膳也没用便又急召了吏部尚书前来承乾殿。
与吏部尚书议事完毕，已是到了未时。万福深进来关切道：“皇上还未用午膳呢，现在要传膳么？”
皇上眉头紧蹙地揉着太阳穴，南方的水患让他心忧，然由此凸显的吏治弊端更是令他头疼。
此时皇上着实是没有胃口，万福深见状言道：“老奴知道皇上忧国忧民心中烦闷，可是也要保重龙体呀！如今都已是未时，皇上多多少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不然，让御膳监给皇上来些清淡的小点和粥如何？”万福深提议向皇上提议。
皇上长叹了口气，起身道：“出去走走吧，屋中烦闷。”
“那皇上不吃东西了？”万福深担忧地问道。
“让御膳监直接把点心送到凉风台去吧。”皇上一边往承乾殿外走着一边吩咐道。
万福深应道：“是，老奴遵旨。”
下午日头正值盛时，皇上的御辇还未行至西林园，几个随行的宫人都已是汗流浃背。
皇上见着万福深也一路抹着汗，于是吩咐众人在一旁的树荫下歇歇脚。
御辇停住，皇上抬眼见着不远处栖华阁的檐角，忽然想起了昨夜还发着烧的江云悦，转头问万福深：“今早让你去栖华阁看过姜容华，她可好些了？”
万福深上前禀道：“见今日皇上一直在忧心政事，老奴便没同皇上禀告。今早见着姜容华烧已退，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皇上就不必担心了。”
皇上静静地听着，忽地想到什么，同万福深言道：“让御膳监不必往凉风台送点心了，你再跑趟栖华阁，让栖华阁的小厨房做些上回的那种白粥送去凉风台。”
万福深诺了一声，便领旨疾步往栖华阁而去。
栖华阁内，江云悦午睡过后方起来，见忽然出现的万福深不由有些惊讶。心想万公公今日早晨刚来送过野山参，这会儿又来是所为何事？
听万福深道明来意，江云悦方知原来竟是皇上想吃上回在栖华阁吃到的白粥。
只是听闻今日都这个时辰了，皇上竟然都没有用午膳，江云悦不由担心地问了万福深缘由。万福深叹了口气，言道南方水患让皇上忧心，其他的事情他也不便同江云悦多言。
江云悦让万福深先回去向皇上复命，并表示随后会将白粥送往凉风台。万福深走后，江云悦亲自去了小厨房忙活。
想着皇上今日心火旺盛，于是江云悦在粥中特地落了带芯的莲子，又炒了份什锦小菜，连同一份雪米团子一并装入食盒。
麻利收拾完，江云悦唤了翠染一道疾步往西林园凉风台而去。
虽说栖华阁与西林园毗邻，但是江云悦却是个宅得住的性子，故而自上回皇上召她伴驾凉风台之后，她便再也没往西林园这里来过。
桃林中当初青涩的果子已经成熟，树桠之间透着令人垂涎的粉红。路过那桃林小道，江云悦不禁侧目朝那角落中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株栀子花树竟没了踪影。
江云悦心中一惊，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定睛再仔细一瞧，发现竟是真的。大约皇上宝贝那株栀子树，故而将那树挪了地方。
想到明年初夏，再也不能轻易闻见那栀子的芬芳，江云悦的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匆匆前行，登上凉风高台，方知此高台因何得名凉风。如今夏日酷热，但凉风台上却清风阵阵，凉爽宜人。
皇上今日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蚕丝锦袍，高台之上凭栏远眺迎风而立，衣阙被风刮得向身后飘荡，如同背后长上了一双轻薄的羽翼。
万福深见江云悦来了，上前迎道：“容华自己还病着，怎么亲自跑来了？让宫女们送来便是了。”
江云悦答道：“今日御医来瞧过道是已无大碍，反正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倒还舒坦些。”
万福深引着江云悦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姜容华送了点心和粥来，您现在吃点？”
皇上转过身来，见着江云悦行着礼拜道：“臣妾拜见皇上。”
“免礼吧。”皇上盯着江云悦身后翠染手中的食盒问道：“是你们栖华阁小厨房刚做的？”
“是，不知合不合皇上胃口。”江云悦低头答道。
皇上一边朝凉风台上中间的亭阁内走着，一边吩咐道：“呈上来吧，朕方才走了一路，觉得是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