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测字
三样简单的膳食摆在亭阁内的圆桌上，皇上却感觉远比那平日满桌的珍馐美味吃的舒心。
大约是到了这个时辰还没用午膳的皇上真是饿了，不一阵几个碗盘就全部见了底。
见皇上吃了东西，万福深总算是放心了，顿时显得轻松许多，心中不由赞叹起栖华阁小厨房厨子的手艺。
江云悦让翠染收了碗盘，摆上了茶具，亲自为皇上倒上一盏茶递上。
皇上接过江云悦递上的茶，尝了一口很是意外：“这茶是……？”
“是果子茶。”江云悦答道，“如今天热，这果子茶能解暑热去烦闷，皇上觉着可好？”
“唔。”皇上押了一口茶，赞道：“酸甜可口，挺好。”
“你身子如何了？昨夜还发着高烧，今日没事了？”皇上放下茶盏望向江云悦。
听到皇上竟关心起自己的身子，江云悦心中一暖，答曰：“臣妾已经没事了，多谢皇上惦念。”
江云悦抬起头看了一眼皇上，继续言道：“倒是皇上，得自个儿多加保重身子才是。国事繁重，皇上勤政爱民乃是万民之福。但总这般误了用膳的时辰可是不好。”
见皇上眉头微蹙，本以为皇上会不悦。不想皇上只是说道：“爱妃说得是，朕也是一忙起来就忘了，这才误了用膳的时辰。”
皇上掀了茶盏盖子，端起来饮尽后继续说道：“许是御膳监那边的膳食吃得有些腻，爱妃这栖华阁小厨房清雅的小食倒是更让人有食欲。”
江云悦上前为皇上添了茶，说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让小厨房每日备些膳食和点心，定时给皇上送去。皇上忙起来顾不上用膳的时候，也能垫垫肚子。”
皇上忽然笑了：“爱妃此言一出，让朕倒是不好开口向爱妃讨要你那厨子了。”
江云悦与候在旁边的翠染都不免面上有些惊色，皇上竟是生出了要将栖华阁的厨子调走的想法？这可怎么行啊！
不是江云悦舍不得，而是那厨子根本做不了这些小点，只会做那些北方的宫廷大菜，若真被皇上调去了御膳监，岂不是让皇上失望也让那厨子为难？
皇上大约是察觉了江云悦的慌措，继续补充道：“看样子爱妃是舍不得的。放心吧，朕从不夺人所爱。”
“话说如今那厨子可是你栖华阁的宝贝呢。前两日高淑媛还同朕提起你们栖华阁做的岭南小点地道，虽未明言要把那厨子讨回凝翠堂，但朕听着高淑媛那口气似是有些悔不当初啊！”
皇上说着朗声笑笑，江云悦却不由心中又是一惊。
高淑媛当初来栖华阁之时，江云悦就对她的来意有些存疑。昨日避雨遇上凝翠堂的小宫女，又得知高淑媛竟是暗中打探那厨子的背景。
而今听皇上提及高淑媛竟是又旁敲侧击地想要将那厨子讨要回去，这一连串的线索让江云悦不由心中越发地生疑。
如若当初高淑媛去栖华阁是为那记忆中的岭南小点，那么为何后来偏偏盯上了她栖华阁这厨子了？亦或是高淑媛单纯盯上的只是这门做做岭南小点的手艺？
若是如此，那么怕是高淑媛要失望了。因为总不可能让江云悦这个容华日日在厨房转悠，专供她凝翠堂的点心吧？
方才江云悦主动开口要日日给皇上送点心，也不是因为他皇上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龙明焯，江云悦视他为自己的挚爱之人。
若非如此，便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她也不稀罕伺候。
面对皇上的笑言，江云悦低头应道：“方才皇上都说了不夺人所爱，这厨子如今是我栖华阁的宝贝。既是如此稀罕，那臣妾自是不会放手的。”
江云悦貌似坦诚地继续言道：“不瞒皇上，臣妾确有私心。如今皇上既是惦着我栖华阁的膳食，那么臣妾更是不能放那个厨子走。”
抬头迎上皇上的目光，江云悦忽地有些动情地说道：“臣妾还盼望着皇上能因此而多来栖华阁品膳，这样……臣妾也能多见着皇上的面。”
江云悦这冷不丁地冒出的这一句，让皇上顿时一怔。在场之人也都听得分明，谁都没有料到这个貌似内敛恬淡的姜容华，竟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言语。
这话虽不出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宫中的嫔妃们人人都盼着皇上。但是在这后宫之中，不会有哪个后妃会当众承认自己的这般小心思。
皇上拉住江云悦的手，笑道：“行了，朕知道了。你那厨子谁也请不走了，就只留你栖华阁。”
江云悦面上一红，低头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牵起江云悦起身道：“陪朕走走。”
江云悦顺从地跟在皇上后身，凉风台的阶梯上，一行人缓缓下行。林荫之下虽无烈日灼身，但这般走动起来却也不免身上燥热。
江云悦手心皆是汗水，被皇上攥在手中不禁有些尴尬。不过皇上似乎并不在意，一路竟没有松开她的手。
路过桃林，江云悦本想问皇上为何那株栀子花树没了，但是想着皇上那日对那株栀子花树的别样情愫，江云悦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出了西林园，皇上却没有要放江云悦走的意思，直接传了辇带着她一并去了承乾殿。
江云悦之前在承乾殿伴驾过一回，想着万公公之前提到皇上因南方大水之事忧心，想来皇上这是要带着她回承乾殿处理政务。
果然，承乾殿中的奏疏堆积如山，江云悦光是瞧着就觉头疼了，一想到皇上要一一批阅，她不由更是心疼。
皇帝这个位置看似高高在上，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坐的。他比那些平常之人享受着更大的权力，同时也承担着平头百姓们无法想象的压力。
江云悦安静地陪在皇上旁边研着墨，皇上盯着手中的奏疏，忽地开口问道：“朕记得爱妃识字，会写字吗？”
江云悦抬头答道：“会写，就是怕写得不好。臣妾习惯用硬笔，毛笔用得少。”
“硬笔？”皇上眼中带着些讶异，挑眉问：“爱妃竟会竹刀镌刻？”
江云悦连忙摇头：“不不不，臣妾所言的硬笔并非竹刀，而是……”
江云悦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中的墨锭，又指了指皇上手中毛笔，解释道：“臣妾从前用的笔不是软头，都是硬头。”
皇上拧着眉毛表示不解：“那如何写？”
左右瞧瞧，江云悦提起手中的墨锭，握着那截墨锭用一方尖角在面前的白纸上吃力地写出了一个“龙”字与一个“明”字。
写完这二字，江云悦忽地停住了手，愣了半晌之后，抬头同皇上说道：“就是差不多如此。”。
“哦。”皇上似是了然地应了一声，望着白纸之上浅浅的字印若有所思：“爱妃为何会想到写下这两个字？”
皇上这一句问的江云悦鼻子一酸，原来如今她提笔能想到的就是龙明焯的名字。但如今皇上并不知道龙明焯究竟是何人，更不知道在江云悦的心中，他就是她深爱的龙明焯。
不能实话实说，江云悦只能开始瞎说：“皇上乃是人中之龙，臣妾写下的这个‘龙’字自然是指皇上。”
“那这个‘明’字是何意？”皇上饶有兴致地指着另外一个字问江云悦。
江云悦想了想答曰：“这个‘明’字有二解。明，圣明也。皇上忧国忧民勤于政务，乃是难得的明君圣主。”
“哦？”皇上轻轻扣了扣书案，眼中透着欣赏的神情，继续问道：“那另一解呢？”
“日月为明，云开月明，大雨停歇。”江云悦迎上皇上的目光，大胆地说道：“如今皇上心忧南方水患，臣妾写下这‘明’字，乃是希望南方能云开月明，百姓安乐，皇上安心。”
皇上听闻江云悦此言，忽地沉默良久，让江云悦忐忑不已。或许她身为一个后妃，不该在皇上面前言及前朝之事。
她与皇上四目相对，皇上的眼中的神情很是莫测。江云悦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所措却又无处逃躲。
“想不到，爱妃竟还会测字。”皇上缓缓地说着，“爱妃既是提到了南方水患，那不如再来猜猜，朕如今除了水患之外，还在心忧何事？”
皇上说着，挥毫在白纸之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太”字。
江云悦心中只唤不妙，她又哪里懂得什么测字。但皇上既然问的是他心中所忧之事，这个她倒是能说上一说。对于这大北朝，她虽是并不了解，但是却也并非一无所知。
皇上眼前所忧之事乃是水患，然则心底隐忧之事却是大北朝发展改革道路上的荆棘与阻滞。
仔细瞧了瞧皇上所写下的这个“太”字，拆开便是“一”、“人”、“、”。
江云悦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开言：“皇上写下的这个‘太’字，乃是一人与水。太字之意，又是登峰造极。”
“南方水患，皇上心忧灾情，但一已之力却难敌天灾。皇上是觉得自己虽是高高在上，却有种孤家寡人孤掌难鸣之感……”江云悦说着，发现皇上的面色已改，变得凝重非常，甚至有些阴沉……
江云悦顿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