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板子
江云悦心中咯噔一下,从皇上怀中挣脱出来,扭捏地退到旁边搪塞道:“皇上,您方才不是说好不测字了么?臣妾也就是随便写写。”
皇上笑了:“朕也就是随便问问,爱妃若是不想答也罢。”
望着旁边高高堆起的奏疏,江云悦问道:“这些奏疏皇上今日都得看完么?”
皇上点头:“嗯,明日又会有新的送过来。”
“这么多的奏疏,何时才能批阅完啊!”江云悦忍不住惊叹。
“唔,差不多入夜之前吧。”皇上悠悠地说着,捻起一本奏疏打开,扫了一眼便提笔在上头写了三字。
江云悦今日胆子着实是大了,竟偷偷地瞄了一眼皇上在那本奏疏之上的批字。
原本江云悦以为,这皇帝乃是国家最高领导人,批阅奏疏这等要文,应是用词规范严整才是。可当江云悦看清皇上在那奏疏之上的批字,顿时愣住了。
皇上的字确实漂亮,苍劲有力并透着霸气与潇洒。可是令江云悦没想到的是,皇上书下的三字竟然是:朕知了!
江云悦以为自己眼花,再反复一看,发现自己并未看错,皇上的的确确写下的是“朕知了”三字!
皇上扔了那本奏疏,又打开一份飞快地浏览了一番,再次提笔写下三字:朕知了!
看到皇上连续批了好几份奏疏,居然都是这三字,江云悦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刚巧皇上抬眼的当口将江云悦这在旁的偷笑看在眼里,不由问道:“爱妃笑什么?”
江云悦如实道:“臣妾一直以为皇上批阅奏疏,应是用语官方,措辞讲究,不想皇上竟是用的这般大白话。”
“嗯。朕知了,有何不妥?”皇上看着江云悦忍俊不禁的模样,随手用手中的笔杆轻敲了下她的脑门。
“啊!”
明明是轻敲一下,然江云悦却一声惊呼,一副吃痛的模样,仿佛皇上下手很重似得。这一声叫唤顿时让皇上也心中纳闷,错以为自己失了分寸敲重了她。
江云悦捂住前额,连忙求饶:“并无不妥并无不妥,皇上您爱写什么都是了,是臣妾多嘴。”
皇上见江云悦求饶,放下手中的奏疏,招呼道:“过来!朕瞧瞧。”
江云悦乖乖地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拉开她捂住前额的手,凑近看看,发现她前额之上并无敲击过的痕迹,神色一敛:“姜容华,你可知方才自己是在欺君?”
本是同皇上玩闹一下,江云悦没想过这竟是欺君。故而皇上这话让她顿时一怔,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低头道:“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面前的皇上久不开言,江云悦心中愈加忐忑。
都道君心难测,此言真是不假。之前江云悦斗胆说了那么多涉政的言论,本以为皇上会责罚,然皇上却并未责怪分毫;然此时不过同皇上玩闹一下,却竟是负上了欺君的罪名,这实在是冤枉啊冤枉!
“嗯,知错了就好。”皇上淡淡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让朕如何罚你?”
江云悦抬起头,望见皇上一脸认真的表情,叹气道:“皇上想怎么罚臣妾都认。”
“朕问你呢!你自己说说怎么罚你的好?”皇上继续让江云悦自己说出个惩罚的法子来。
江云悦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那罚站可好?皇上继续批阅奏疏,臣妾就在殿外头站着。”
此时太阳虽不如中午那般炙烤,但外头还是很热的。照江云悦的说法,要一直在太阳下站着,她这身子不出半个时辰肯定晕倒。
皇上眉头微蹙,摇头道:“换个法子。”
江云悦苦着脸咬咬牙道:“不然,就打板子吧!”
“打板子?”皇上眼中一动,竟然满意地点头:“这个好!”
江云悦心中一惊,皇上真要打她板子么?
想到剪舒当初被皇上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江云悦心头一颤,那样子着实痛苦,还不如给她脖子上来上一刀痛快呢!要知道,她可是个不怕死偏怕疼的角色呀!
正想着,忽闻皇上令到:“把手伸出来!”
江云悦一愣,抬头看着皇上满面认真,那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有些迟疑地缓缓将手掌摊开伸到了皇上面前。
“啪!”一声脆响,江云悦只觉手心一阵吃痛,条件反射地将手缩了回去。
只见皇上握着那方紫檀木镇尺,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挨过这一板子,爱妃可要长记性!”
江云悦有些惊讶,这就算挨过板子了?皇上这是……不,皇上分明就是在耍她啊!
虽说心中已经明了,但江云悦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谁让他现在是皇上呢?他的话便是圣旨,他的主意便是圣意,可是不能违背的。不然分分钟这板子要转而落在屁股上呢!
江云悦心里头嘀咕着,嘴里头却不敢多言,只能规规矩矩地答道:“臣妾记住了。”
“嗯,记住什么?爱妃且说来听听。”皇上扔了手中的镇尺,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江云悦双手背剪身后,绞着手指答道:“皇上是君,臣妾不可如寻常民妇在自己夫君面前那般在肆意而为。”
“自己夫君?”皇上听闻江云悦此言不由有些意外。
或许身为帝王,皇上从来只晓得天下是他的,这天下的女人只要他想要,也理所当然都是他的。
可皇上从未想过,他自己会属于别人。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他便是夫君,而这些守在深宫里头的后妃们便是他的妻妾。
江云悦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不由垂下眼眸,不敢再抬头与皇上对视:“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皇上上前扶住江云悦的双肩,望着她那被长睫遮住的眼眸,心中莫名地柔软起来。
原本,他也就是借着江云悦方才的玩闹,顺势和她也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这样玩笑的一板子,竟是让江云悦说出这样的话来。
“爱妃并未言错。朕与爱妃之间的关系,是君臣,更是夫妇。”
皇上请轻拍了拍江云悦的肩膀,继续说道:“朕既是爱妃的夫君,那也该容许爱妃小小的肆意方是。”
江云悦颇是惊讶,百感交集地抬头望着皇上。此时皇上的目光很是温柔,带着些许疼溺的意味,让她仿佛看见了龙明焯从前那双深情的眼睛。
江云悦眼眶微润缓缓启唇,有些恍惚地言道:“皇上……臣妾……”
像是怕被皇上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江云悦慌乱地别过脸去,侧身拾起那方墨锭研磨着:“臣妾再帮皇上研些墨。”
皇上按住她那在砚台之上胡乱划动着的手,满面不解地问道:“爱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江云悦轻咬下唇,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皇上,臣妾没有……皇上还有这么多奏疏要批阅,还不知道要批阅到何时呢。”
说着,江云悦唇角微扬挤出一丝微笑,将最近的那一叠奏疏堆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也就并未继续追问,而是专心投入到奏疏的批阅中去了。
江云悦在旁边帮着研墨递文,端茶倒水,情绪也渐渐地收敛。
承乾殿中静悄悄的,皇上翻阅着一叠叠的奏疏,时而眉心微蹙,时而微微勾唇,时而满面和悦,时而神情凝重……
这天下大事,众生喜乐,皆在这各地官员们呈上的奏疏之中体现。而浏览着这些喜怒哀乐的君王,也不免与这包罗万象的天下同喜同悲。
而陪在皇上身边的江云悦,她的世界比皇上简单许多。
她的世界里头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喜,她便欢喜;这个人忧,她便伤怀;这个人悲,她就心痛。
这个人曾经是龙明焯,而今在这个幻梦中,这个人是皇上。
他欢喜的时候,她想共他雀跃,却只能微笑着遥望;他皱眉的时候,她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峰,却只是暗自心疼;他沉郁的时候,她想拥他入怀,却终是望而却步。
此时此刻,能这般静静地伴驾君侧,她已是觉得无比的幸福与满足。虽然她心中还想要更多,但她却清楚地晓得,那些实在太过遥远。
如今的身份,她不敢奢望更多。
皇上大约是午膳拖到下午才用,故而到了日暮时分,埋头批阅奏疏的他却没有丝毫的饿意。
待那成堆的奏疏批阅完,皇上抬头望向殿外,才发现早已是灯火阑珊。
皇上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身子问道:“福深,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直候在外头的万福深上前禀道:“启禀皇上,戊时将过,快到亥时了。”
“这么晚了?!”皇上有些意外,看看陪在身边的江云悦,言道:“爱妃饿了吧?”
江云悦虽然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却不敢搅扰到皇上。此时皇上问起,她只是答曰:“臣妾不饿。”
可无论她如何忍耐,却控制不住那不争气地肚子咕咕直鸣。
皇上闻声笑了:“是朕的疏忽,看来爱妃不但是饿了,而是饿坏了。”
皇上说着吩咐万福深:“赶紧传膳吧。”
万福深诺了一声,便急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