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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湖山宠不惊

第七十一章 探视

正如皇上所言,这确然是趟浑水,但是江云悦却不能这般袖手旁观置身于事外。她笃定地点了点头:“是,臣妾想见一见那丫头,还望皇上成全。”

听闻江云悦此言,皇上良久未作声。江云悦正欲再番请求,却闻皇上开言道:“既然爱妃执意如此,那晚些时候朕陪爱妃走一遭吧。”

言毕,皇上起身执起了江云悦的手。江云悦不由心中一暖,皇上能陪着她去自是再好不过。

毕竟如今乃是非常时期,她自己又牵连于此事之中,她贸然独自去见善宁的话,难免会惹人口舌。可皇上若是在场,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有了皇上这个在场的见证,江云悦自是少了这些麻烦,故而皇上此举,让江云悦觉得份外贴心。

善宁已被移送永巷关押,皇上的御辇与江云悦的步辇一前一后,拐进了永巷。巷口一行奴婢们见御驾亲临,顿时慌忙地跪了一地。

宫中最脏最累的活计,大多都由这些永巷中的奴婢们来完成,她们比粗使宫女的等级更低,在宫中犹如牲口一般,生死更是形同草芥。

这些人里头,有些是宫里头犯了事被没入永巷为奴的,但大部分都是被牵连入宫为奴的罪臣家眷。许多人这大约是头一回见着皇上,故而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皇上御驾缓缓,四处噤若寒蝉,寂静无声。

忽然一声“哐当”的碎响打破了御驾川行的宁静,紧接着响起了皮鞭抽打的声响与隐隐的哭泣之声。

皇上御驾忽停,江云悦朝前望去,但见一个捧着陶罐的粗衣奴婢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哭着求饶:“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旁边领头的管事狠狠抽了那奴婢几鞭子之后,也慌忙磕头赔罪:“皇上,这个贱婢惊扰圣驾,奴才这就将她拖下去打死!”

御辇之上的皇上眉心一蹙,乾禄立马上前对旁边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婢带下去?”

江云悦见状心中一惊,这样摔了个破罐子便要打死?简直是太过儿戏了。

扶了翠染的手从辇上下来,江云悦走到皇上的御辇旁边,刚欲开言,不想那奴婢竟是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裙角:“夫人!夫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惊扰圣驾的。只是一时紧张方才摔了手中的陶罐……”

那奴婢抬起头,额上因方才的叩首而淌着血,殷红的血渍倒是衬得那张清秀的小脸越发的白净。

虽是个贱婢,然这周身的气质与样貌一看便知从前出生非富即贵,绝非平常百姓家的女儿。细瞧之下,眉眼间竟有几分神似江云悦。

乾禄见那奴婢竟然拉住江云悦的裙角,顿时面色大变,对旁边那领头的管事喝道:“还不赶紧拉下去,这般惊了姜容华可如何是好!”

之前下辇是因为见一点小事便要损了一条人命,江云悦着实于心不忍。此时看着这个奴婢,江云悦心中忽地一动。大约是眉眼间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缘故,故而瞧着也觉得格外亲切。

眼见人便要被拉下去,江云悦急忙转头对皇上言道:“皇上,这奴婢也是初睹圣颜心中敬畏,这方才失手碎了陶罐惊了圣驾。既是无心之举,还望皇上能开恩饶她一命。”

皇上淡淡地扫了那奴婢一眼,目光都未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冷声道:“姜容华为你求情,还不赶紧谢过。”

那奴婢闻声,感激涕零地继续用那血肉模糊的额头在石砖之上重重地叩着:“奴婢叩谢姜容华救命之恩!”

江云悦见那血淋淋的场面实在看不下去,抬手道:“行了,不必叩谢了。”言毕转身上了辇,随着皇上的圣驾一并往永巷深处而去。

那奴婢却依旧跪在原地,固执地朝江云悦和皇上远去的身影久久地叩拜着。她晓得今日若非姜容华求情,她断然是不可能继续活着的。

永巷之中,每日都有被抬出宫去并草草被丢入乱葬岗的尸体。有些尸体,大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那些人生时本就卑微如一粒尘埃,死了更不会有人会记得。

御辇在永巷囚室的院落中停住,皇上下了辇,携了江云悦一并进了去。

这里头的气味让江云悦很熟悉,那阴森的氛围让江云悦不禁缩了缩肩膀。皇上察觉了她的这点小异动,握着她的手顿时紧了紧,这也让她的心中安定了几分。

也未遣人通报,皇上与江云悦就这般径直行至讯室门边,丁涯慌慌忙忙地迎了出来,显然皇上驾临此处让他很是惊诧:“皇上怎的亲自来了,这地方多阴晦……”

“审的如何了?”皇上边走边问。

“回皇上,奴才遵着皇上的旨意,正加紧审着呢!”丁涯引着皇上往里头走着,目光四蹿,面上显出难掩的慌张。

讯室里头昏暗阴沉,脏旧的油灯燃起的星星点点火苗子左摇右摆的跳动着,让人心都不觉有些渗乱。

那个名唤善宁的丫头被架在长凳之上,身上缟素的宫装已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鲜血顺着长凳残旧的木腿汩汩地流下来,在长凳下的地板上积了一大滩血水。

善宁垂着头,发髻已是松散得不成形状,长发如同秋日萎了的枯草那般,怏怏地垂落在地上。发尾湿漉漉地扭成一股,不知是发上引落的鲜血湿了地,还是地上积的血水湿了发。

这丫头入栖华阁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江云悦倒是听剪舒提及过。剪舒曾同江云悦抱怨过是善宁这个新来的粗使丫头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直言要将这丫头给撵走。

后来因此江云悦特地召了善宁到跟前来,发现这丫头虽是木讷,但却心性纯善。在这宫里头,机灵心巧的丫头自是不少,譬如灵馨那样的,确然是讨人喜欢,但却不一定能让主子安心和省心。

于是江云悦驳了剪舒的提议,将善宁留在了栖华阁中。善宁自是对江云悦的宽厚感恩戴德,毕竟她已是连番被好几个宫的大宫女嫌弃,每个宫里头待不了几日便被赶了出来。

若是这栖华阁再待不下去,她怕是只能被分配到永巷和那些罪奴们一处了。故而善宁心里头对江云悦特别的感激,即便在栖华阁里头受些欺负做些最脏的活计,她也毫无怨言。

对于这样一个忠厚的丫头,若说她会存害人之心,江云悦是绝然不信的。而且善宁虽是有些愚笨,但却从不是个会投机取巧偷懒的角色,试问她又如何会为了少送一趟脏臭的潲水出去,而自作主张地将厨房的残渣埋在栖华阁外头呢?

此时看着善宁这幅模样,江云悦再想起那日见着灵馨在小厨房外偷偷摸摸的模样,心里头不由愧疚又愤恨。只是如今她无从证明善宁的清白,更无法贸然地将灵馨那妮子给揪出来。

因为一旦揪出灵馨,必定要牵扯皇后。而今江云悦的手上没有任何实在的证据,光凭揣测以及她的一己之言,显然是苍白无力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也会让皇上因此陷入难为之境。

可是终究是委屈了善宁这丫头。江云悦心里头很是难受,上前幽幽地开了口:“善宁,本宫有些话想问问你,你能听到么?”

丁涯在旁讪讪地陪着笑:“姜容华,这丫头应是痛晕了过去。这当口,怕是听不见容华说话的。”

江云悦很是不悦地扫了一眼,丁涯的笑容尴尬地僵住。丁涯自是晓得江云悦对他不待见,于是退到一旁闭了嘴。

看似已经昏迷的善宁听到江云悦的声音,忽地手指微微一颤,原本垂着的脑袋缓缓地抬了起来。看清眼前的江云悦,善宁苍白如纸的面上热泪滚落。

“主子……不是奴婢,真不是奴婢……”

善宁的声音发着颤,许是因为疼痛,许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因为绝望。但江云悦的出现却让这丫头绝望的眼中忽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本宫知道。”江云悦的心有些抖,压抑着里头悲愤的情绪,镇定地问着:“本宫问你,究竟是谁教你将小厨房的残渣埋在栖华阁外头的?”

善宁闻声,竟神色一滞,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闪烁的凌乱,轻咬下唇道:“没有人教奴婢,是奴婢……自己偷懒。”

江云悦神情凝重:“丫头,你可晓得事情的轻重?这可不是儿戏,你可得想仔细了!”

“主子,当真无人……教奴婢什么。是奴婢偷懒……奴婢认罚。”言毕善宁又紧接着咬着牙泪眼婆娑地补充道:“奴婢真的……没有要害主子,那药……不是奴婢……”

善宁艰断断续续难地说着,忽地白眼一番,头缓缓又垂了下去。江云悦心中一沉,急唤道:“善宁,善宁,你怎么了?”

丁涯面色煞白慌忙上前查看一番,见气息仍在,顿时松了口气:“容华莫急,不过是又晕了过去罢了。”

皇上在旁眉心紧锁沉默不言,上前将江云悦扶住:“看来,今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丁涯,今日不必再审了。”皇上冷声吩咐道,“寻个医官给这丫头上点药,先在此锁着,待日后再行发落。”

从永巷出来,一路江云悦皆是低头不语。

皇上宽言道:“有些事情急不来,先缓缓,或许会有转机。”

江云悦抬头凝望着皇上,从皇上眼中望见的尽是淡漠。或许在这深宫之中,一个小小的宫女的性命本不值得这般斤斤计较。无论善宁是否与禁药之事有关,一个偷懒的奴婢总是这宫里头容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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