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折腾
皇上因有政事要理,上了御辇之后便径直回了承乾殿。江云悦心中有些闷,乘步辇至灵芝池畔,便下了辇与翠染徒步而行。
见四下无人,翠染犹豫着缓缓开了口:“主子,埋药之事肯定是灵馨而非善宁所为。看今日的情形,善宁那丫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奴婢着实不明白,善宁为何要替灵馨隐瞒和受过?”
江云悦的眉心一直皱着,翠染所言也正是她心中所惑。连旁边的翠染都瞧出了善宁有所隐瞒,更不用说皇上和旁人了。
善宁越是这般隐瞒,怕是日后吃的苦头便越大。今日那丫头已经被打的这般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了,过几日丁涯还不知会对她用什么其他的酷刑。
江云悦眼中显出忧色,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善宁那个傻丫头若是非得咬着牙不肯道出实情,我即便想要救她怕是也只会有心无力。”
“走吧,且先回去再论。”江云悦低低地言了一句,便沿着灵芝池湖畔南面的林荫小道一路西行。
灵芝池的南面紧靠着宣光殿的后门,江云悦与翠染途径之时,刚巧见着宣光殿的后门缓开,郁拂姑姑从门内探出个头来,警惕地四下张望。江云悦见状,下意识地拉着翠染隐在了旁边茂盛的垂柳之后。
不一阵,便见着一身秋香色宫装的身影从门内钻出,尔后脚步匆匆地隐入了拐角的宫墙之内。郁拂姑姑目送那人离开之后,便入到门内锁紧了后门。
江云悦缓步移出树影,翠染在旁低声言道:“主子,方才那个身影瞧着有些眼熟。”
“是李贵人。”江云悦似乎并未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翠染有些意外,不由惊道:“李贵人?李贵人不是同崔贵嫔向来亲厚么?据说她们二人当年是一同入宫的,就如苏贵人与颜淑妃一般,二人可是情同姐妹呢!怎的李贵人会偷偷摸摸地到皇后的宣光殿来?”
江云悦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淡淡地笑笑:“这宫中,表面看似亲厚的内里却不一定亲厚。那日崔贵嫔在灵芝池湖心亭召集汉服聚会之时,我便瞧见李贵人与崔贵嫔似有些貌合神离。”
“尤是李贵人,面上瞧着恭顺,然似乎对崔贵嫔言语中还有些暗讽冲撞的意味。当时我就觉得这二人其中必有嫌隙,不再如宫中所传的那般和睦。今日见李贵人从这宣光殿行出,明显是另择了良木而栖。”
江云悦转头复看了远处的宣光殿一眼,目光冷潋,似一支满弓的箭,口中低声喃喃:“只是李贵人这新择的良木,不知能让她母女栖身几时?”
“走吧,不要在此多言了。免得惹些不必要的祸事。”言毕,江云悦敛容收声,携了翠染往西北方而去。
回了栖华阁,因着皇上今日不过来用膳,江云悦也便落了清闲了。只是坐在院中梧桐树下纳凉之时,见着忽地经过的灵馨不由心中来气。寻个由头摔了手中的茶盏,让那丫头收拾了半天。
接着又道是灵馨收拾之时手脚不够利索,那残余的瓷渣磕着了脚,罚灵馨在院子里头跪一个下午并不许她晚上用膳。
灵馨一脸委屈凄凄,不明所以的剪舒见平日对下人们和颜悦色的主子难得这般发脾气,于是顺带着落井下石地踩了灵馨一回。
江云悦回到屋里头,只觉得心里烦闷。翠染沏了一盏茶进来,娓声劝道:“主子不必置气,来日方长,总有法子治那丫头的。”
言毕,翠染带些愧色垂眸:“说来都是奴婢的疏忽,若是奴婢再细心盯紧一些,也不会让灵馨有机可乘,在栖华阁内再掀这般风雨。”
“不怨你。”江云悦拨动着茶盏,“今日我此举不光是置气,只不过是给灵馨和她的主子下了剂催生药而已。”
“催生药?”翠染不解,“主子的意思是……”
江云悦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你说,那丫头和她的主子若是见此事不成,会不会再生事端?”
翠染茅塞顿开,轻轻握拳:“会,一定会。主子这一剂催生药是想要她们快些露出狐狸尾巴来。”
“不错!”江云悦眼中精利的光芒灼灼,“就是要灵馨觉得自己在栖华阁待不下去了,让她们快些再下手。”
“我们如今虽是晓得灵馨及其幕后主宰,但却没有十足的证据。如今我们便是要等着她们给我们送来证据。”
江云悦放下茶盏,望向屋外的院子,灵馨直挺挺地跪着,而剪舒则坐在不远处捧着一筐豆子闲闲地挑着。
灵馨稍有松懈,剪舒便顺起一颗豆子朝她砸过去:“主子罚你跪着,便认真给跪好了!”
见状,翠染不由笑道:“剪舒小小年纪,倒是一副得势的姑姑样子,这日后可不得了。”
江云悦亦含笑:“任由剪舒丫头折腾去吧,你这会儿也趁势省省心歇息一下。夜里头还得紧神一些呢!下去吧,我这里也不需要伺候着了。”
“奴婢知道了。”翠染退出屋外,目光在灵馨的身上停留片刻,便下去歇息了。
灵馨在院中跪着,听着剪舒在旁冷言奚落,心里头满是委屈。偷偷地瞄着闲坐在屋内喝茶的江云悦,灵馨不由开始反思今日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江云悦这个主子向来脾气好,对下人重话都不说一句,更别说什么责罚之类的事了。上回她被赶出屋内,不能近身伺候,灵馨自省也是觉得是她自己太过急功近利。
确实那些日子她表现得有些过了头,从而惹了翠染与剪舒两个大宫女忌惮。只是今日,灵馨却不知主子为何会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难道?灵馨心中一动,难道是善宁没有熬住永巷讯室的刑具,交代了什么出来吗?
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善宁当真交代了,此时恐怕自己早已被丁公公带走了,又怎会被主子罚跪在此处?
灵馨晓得善宁是个木讷的丫头,稍微一点小心机便让那丫头甘心顶了罪。不过几日的功夫,善宁那傻子竟是对她掏心掏肺,真当她是自己的亲人了。
不过灵馨心中也是有担心的,永巷讯室是什么地方?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她虽没去过但是却也听过。
而且上回在栖华阁中她也见过那管事丁公公,一看就是个下手狠辣的角色。善宁那傻子,熬过了今日却不知能不能熬过明日呢!
如今在栖华阁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主子不待见大宫女又欺负,这般境遇之下,日后怕是更难下手了。
想到此处,灵馨的手不自觉地拽紧了袖口,心中谋算着下一步究竟如何是好。
顶着日头跪了一下午的灵馨,大约是有些中暑,到了日暮时分竟是没能支撑住,直接晕倒了过去。
剪舒咋咋呼呼地地奔进来向江云悦禀告之时,江云悦方才午睡起来。因知晓皇上今日不会来,故而江云悦下午也懒散的很,直接睡到了太阳落山。
不过心里头装着事,江云悦也没真的睡着,只是一直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眯着。起来便听到剪舒禀告道是跪在院子里头的灵馨中暑晕了过去。
虽是晓得灵馨做的那些事情,但江云悦终归是副软心肠。听到剪舒这般一说,心想着今日先就此作罢。便吩咐剪舒寻了几个宫人来将灵馨抬了下去解暑。
夜色渐浓,繁星漫天。
翠染在旁摇着扇,见江云悦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问道:“看主子这晚膳也没吃几口,可是下午睡太久人有些绵了?这晚上也不宜多喝茶,不然奴婢去切点果盘来给主子消消渴?”
江云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也好,翠染便放下扇子去忙活了。江云悦仰面靠在躺椅之上看着星星,忽地感觉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窜到了她的身上。
“雪团子?”江云悦顿时来了精神,揉着雪团柔顺的毛发兴奋道,“我的肥球球,你是想我了么?”
江云悦抱着雪团坐了起来,四处望望:“你家主子呢?”
雪团扒着耳朵摇了摇尾巴,从江云悦的身上又跳到了地下,蹲在一旁口中咽呜着,一副讨好的模样。
江云悦一瞧雪团这样子,顿时笑了:“看这情形,你这小家伙是来我这儿避难的啊!你又干了什么坏事惹恼你家主子了?”
雪团听江云悦这么说,尾巴摇个不停,眼中满是可怜巴巴的神色,仿佛是江云悦当真说中了它的心事。
江云悦笑着蹲下身去,摸了摸雪团的头:“好了好了,明儿我去给你家主子说说情。”
正说着,江云悦发现雪团身前的地上竟有一物。好奇地拾了起来,借着星光隐隐见着竟是一本琴谱。只不过那琴谱的封面已是残缺,也不晓得是本什么谱子。
“想来,这定是你这小家伙干的好事了?殷妹妹最宝贝的除了院子里的葵花和屋里头的古琴之外,怕就剩这些琴谱了。你这家伙,上回咬断了那古琴的琴弦,这回又挠坏了她的琴谱,殷妹妹不好生教训你才怪!”
江云悦的言语之中带着些责备的味道,雪团一听立马俯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呜呜个不停,那可怜巴巴求饶的神态,让江云悦顿时忍俊不禁:“行了行了,你先在我这儿躲几日,待殷妹妹消气了上门来寻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