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事
皇上的声音柔柔地响在耳边：“再为朕弹奏一曲，朕想听。”
对于皇上的此番要求，江云悦自是无法拒绝。
乖顺地坐在琴边，双手搭上琴弦问道：“不知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江云悦此言一出，皇上便又笑了：“爱妃这琴方学几日，试问能会几首曲子呢？“
听皇上这一笑言，江云悦顿时心中咯噔一下，自知方才所言着实是疏忽大意了。
于是低头故作尴尬状言道：“臣妾初学，会的曲子自是不多，且琴技拙劣，怕是会污了皇上的耳朵。”
“所以呢？爱妃是打算又让朕移步殷淑仪的茅茨堂去听曲儿么？”皇上故意挑起了前几日之事。
江云悦抬头，皇上带着黠笑的神情落在她的眼底，让她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婉婉低声一句：“皇上……”
皇上见江云悦这般神态，顿时朗声笑了：“好了，朕入来之前爱妃弹的那曲子就挺不错，就继续弹那曲子吧。”
听皇上这样一说，江云悦倒是显得有些为难：“那曲子是臣妾着实是不熟悉，方才也是照着琴谱……”
“无妨。”皇上坐了下来，斜倚在椅背之上，“爱妃就如方才照着琴谱弹便好。不必紧张，朕就随便听听，爱妃也就随意弹弹。”
江云悦没有办法，只得拾起案上的琴谱缓缓摊开来，略显拘束地弹了起来。
婉转顿挫的音律从江云悦的指尖流出，皇上歪在座椅上微眯着眼睛左手轻叩着扶手打着拍子，右手上端着剪舒送进来的茉莉香片细细品着。
只是曲子方才弹到一半，忽地屋子外头有了响动。皇上有些扫兴地正了正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启禀皇上，是殷淑仪来了。”
进来答话的并不是平日跟着皇上的万福深和乾禄，而是内幢将颜律回。
颜律回乃是主客尚书颜翡青之子，亦是淑妃颜玉茹之兄。青年才俊英姿卓卓，习得一身好武艺，颇得皇上器重，召至内廷为内幢将，掌宫中禁卫。
今日皇上出宫去往金庸城，故而随行之人并非万公公，而是由内幢将颜律回亲自护送。想来而今栖华阁外头，应全是随行的禁卫军。
“殷淑仪？这个时辰她怎会来此？”皇上有些意外，望着江云悦笑笑，“莫非是你这小师傅闻得你的琴声，竟不辞辛苦地要来指教一二？”
“传她进来吧。”皇上转头吩咐颜律回。颜律回领旨，转身去外头请殷雪纷了。
江云悦停住了手，对于殷雪纷的夜访她毫不意外。只是殷雪纷这般匆匆而来，却更是印证了江云悦心中的猜测与担忧。
从前雪团也不是没偷跑过栖华阁来，殷雪纷收到栖华阁送去的讯息之后，多是谴个大宫女过来接走雪团便是了。今日这个时辰殷雪纷亲自跑过来，显然并不是单纯为了雪团而已。
殷雪纷本就有些着急，在栖华阁外头见着一堆禁卫军便更是慌乱。此时进屋见着皇上，殷雪纷明显就有些心虚。给皇上见了礼之后，却一时不知如何同江云悦开口了。
皇上不明所以的笑言道：“怎的？小师傅特来调教徒弟了？”
殷雪纷窘迫地低头，倒是江云悦先一步言道：“妹妹是来寻雪团那小家伙的吧？”
听江云悦这般说，皇上方了然道：“原是那小畜生又调皮了？”
“是的呢，雪团在茅茨堂闯了祸，怕被殷妹妹责罚，便躲到臣妾这儿来。”江云悦连忙接话。
“这小畜生也是机灵，晓得往你这儿躲。”皇上笑着将手上的茶盏搁下。
江云悦也起身上前一把牵了殷雪纷的手，“那小家伙如今在隔壁睡着，这么远的路妹妹要一路抱它回去也是累人，就让它今夜在这儿吧，明早妹妹再让人过来接吧。”
见殷雪纷的目光一直锁在案上那本摊开的琴谱之上，江云悦于是将那琴谱拾起递给殷雪纷：“雪团也是玩性，这才挠坏了这琴谱，妹妹也不要再置气了。紧要的东西自己就好生收着。”
只是没想到那琴谱在殷雪纷的手中尚未拿稳，忽地就被皇上给夺了去。殷雪纷顿时面色惨白额汗密布，紧张地看着皇上带着些玩性悠悠地将那本琴谱翻开。
“朕方才正听着你姜姐姐奏着这支曲子呢，曲子都还没弹完，爱妃便要将这谱子带走，岂不是扫兴。”皇上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翻看着琴谱。
殷雪纷已然是紧张得全身有些发抖，江云悦在旁边扣紧五指握住殷雪纷的手，暗中安抚着她。
但闻皇上接着说道：“看这上头的注解，这谱子不是殷淑仪自己的吧。字迹倒是瞧着眼熟……”
直接翻到尾页，皇上看到高程驿的落款，顿时会心一笑：“朕就猜到了，果是北域王不错！”
说着，皇上正打算继续往后翻页。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的殷雪纷再也忍不住了，疾呼道：“皇上！”
皇上闻声一滞，停住手望着满面藏不住慌乱的殷雪纷：“怎么了？”
“这……这确是北域王的琴谱，臣妾借来的，答应了明日要还回去的。”殷雪纷有些语无伦次。
“哦。”皇上带着些疑色扫了一眼殷雪纷，似是领会道，“那也不急着今晚，你明日过来取了还回去也是一样的。”
“可是……皇上……”殷雪纷还想再说，却被江云悦死死地拉住。江云悦悄悄地递了一个眼神给殷雪纷，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殷雪纷咬了咬下唇，有些绝望地望着皇上继续将尾页的隔纸翻了过去，紧攥着的手心和后背之上全是冷汗。
皇上凝视着那琴谱良久未出声，殷雪纷紧张地闭上了眼睛，江云悦依旧紧紧地握着殷雪纷的手，目不转睛地在旁望着皇上。
“啪”地一声响，皇上将那琴谱扔在了案上，惊得殷雪纷浑身一颤。江云悦一把扶住殷雪纷，相劝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让人将雪团与这琴谱一并给妹妹送回茅茨堂去。”
江云悦说着，一把按住了殷雪纷的手心，郑重地言道：“雪团在我这儿，妹妹只管放心。”
殷雪纷陡然一怔，愣了一愣，手心握紧之后缩回袖中。慌忙朝皇上一拜：“皇上恕罪。今夜是臣妾不懂事，扰了皇上的兴致。皇上既是想听姜姐姐弹奏这曲子，那臣妾明日再来取这琴谱便是。”
“嗯。退下吧！”皇上神情稍稍和悦了些，朝殷雪纷摆了摆手。
殷雪纷福了福身子赶忙退了出去，慌慌忙忙地出栖华阁上了步辇。缓缓摊开紧握的手心，一枚红枫书签在她白净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
幽暗的星光之下，那枫叶火红的颜色显得有些黯淡，但握在掌心之中殷雪纷仍是觉得它灼热滚烫，仿佛还带着西郊枫林中骄阳的余温一般。
殷雪纷走后，皇上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吩咐颜律回撤了栖华阁外头随行的禁卫军，在江云悦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便在栖华阁内睡下了。
忙碌了一日，皇上有些困乏，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但江云悦却毫无睡意，一桩桩的事情压在心里头，让她好生烦闷。
先前是因为下药之事善宁无辜被牵连而愧疚，而今又被殷雪纷这事而一搅，此时江云悦的心里头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皇上睡得很沉，很自然地将她搂在怀中。这般暑热的天气，加之满怀的心事，让江云悦觉得愈加的烦热。虽是热得全身火烘烘汗津津的，但江云悦却舍不得从皇上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即便是此时觉得并不舒适，但是她却仍旧贪恋着他的怀抱。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深宫之中，她不晓得这个男人能睡在自己身边几夜，更不晓得他对自己的宠爱会有多长。
故而，她要珍惜皇上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刻，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去挥霍和浪费分毫。
晨起万福深已经候在了外头，皇上直接换了朝服去早朝，临行前同江云悦提了一嘴，道是明日乃乞巧节，因保太后与崔贵嫔都不在宫中，故而宫里头只会办个小宴。
江云悦嗯了一声便再无话，皇上忽问道：“明日亦是你生辰，可有想要的礼物？”
皇上此言让江云悦愣住了，虽说七夕并非她的生辰，但听到皇上这句话，证明皇上将她放在了心上，她陡然觉得比收到任何礼物都好。
江云悦含笑着摇头：“本是普通的生辰而已，皇上能记着臣妾便心满意足了，再无所求。”
见江云悦这般说，皇上也未再多问，只言今日不再过来了，便上了御辇往太极殿而去。
送走皇上，早起的雪团蹿进了屋中。本盘算着用完早膳送雪团回茅茨堂，可雪团这小机灵鬼大约是晓得，竟躲得不见了踪影。
正在栖华阁里头上上下下地寻着雪团，却见殷雪纷上了门。
殷雪纷进了屋，屏退左右之后竟上前朝江云悦便是一拜：“昨夜承蒙姐姐关照，妹妹感激不禁。”
“妹妹这是作甚！”江云悦一把扶住殷雪纷，“快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