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揭底
那宫人呈上去的盒子是个巴掌大小的四面雕花紫檀木镶金首饰盒，平日里江云悦用来盛装戒指耳坠这些零碎的小物件。
只是七夕那晚，江云悦兴起要去西林园捉喜蛛，便将这首饰盒子腾了出来。如今这里头装着的应是那夜同翠染剪舒一并在西林园捉来的喜蛛。
万福深上前接了那盒子刚准备呈给皇上，不料那宫人却神色紧张瞥着那盒子地嘱咐道：“万公公与皇上务必当心，这盒子里头的东西可不能随意碰，可是会……”
万福深见状，转头对同皇上言道：“皇上，容老臣先瞧瞧。”
皇上神色凝重，伸手道：“无妨，拿过来。”
万福深迟疑一刻，缓缓将那盒子递了上去。一旁的皇后眼见皇上要接那盒子，不由紧张得从座椅之上弹了起来：“皇上，不可！那毒物可是会毙命的啊！”
然皇上却丝毫不听旁人的劝言，固执地接了那盒子并迅速打开瞧了一眼。
殿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以待。
但见皇上望着那盒中之物，面上却不动声色。细细端望了半天，皇上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投向江云悦：“这满盒的蛛网是不是意味着得巧了？”
起身而立一脸紧张的皇后面上的神情顿时凝住，有些不太明白皇上的话。
立在殿中的江云悦也不由一怔，皇上将手中的盒子侧过来盒口朝外，但见盒子里头结着密密的白色蛛网，蛛网的中间有一只米粒大小的红色喜蛛覆于网上正静候着猎物。这正是七夕当夜江云悦亲手捉的那只乞巧喜蛛。
皇后的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有些失望地看了眼跪在殿中的灵馨。而灵馨见到盒中之物，更是惊诧得双目圆睁，满面皆是难以置信。
灵馨慌措地口中不停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瞧见那盒中装的是七星毒狼蛛的，怎么会……！？”
江云悦见此情状，顺势说道：“蛛网密布，此乃上天眷顾，让臣妾乞巧得巧。只是这灵馨丫头如此大胆地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诋毁臣妾，想来背后也是有人指使。不然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言毕，江云悦目光凌厉地扫过皇后，皇后端着身姿有些郁闷地坐下，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然手却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都微微泛着青白之色。
灵馨不知所措地摇着头否认道：“皇上圣明！无人指使奴婢！奴婢并未诋毁姜容华，奴婢确实是……”
“住口！”皇上不耐烦地喝住了跪在殿中喋喋不休的灵馨，对丁涯吩咐道，“把这贱婢带下去掌嘴！”
丁涯领命，召了两个宫人上前将灵馨拖了下去。不一阵，殿外便响起了清脆的耳光与凄厉的哭喊声。
这一声声，在静谧的夜幕下传得很远，让四周的人听着都不免惊心。
皇上随手合上那装着喜蛛的盒子将其交给一旁的万福深，皇上手肘靠在龙椅的扶手之上，神情闲淡地托腮望着江云悦：“那依爱妃之见，究竟是谁借给这贱婢的胆子？”
“臣妾自是不知这宫中谁能有能力借灵馨这么大个胆子。”江云悦故作不知地说着，“不过皇上若有兴趣，可以让万公公去查查灵馨在入栖华阁之前，曾经在何处当过差，旧主是何人。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江云悦说着，目光定定地落到皇后的身上，殿中众人也跟着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皇后。
方才江云悦虽说没有明言灵馨之举乃是皇后主使，但她的话中分明就是绵里藏针。
此时众人都望着皇后，令皇后好不尴尬，她眼中怒意渐渐浓盛，盯着貌似淡然却目光凌厉非常的江云悦，回驳道：“妹妹口中说着灵馨旧主，眼睛却望着本宫，究竟是何意？”
江云悦目光锁住皇后，生怕错过一丝她溃败的神情，言语淡淡却满是嘲讽地说道：“臣妾只是觉得，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又在宫中多年，或许会对这灵馨有些印象呢！”
皇后神情一冷，眼中漠然地扫了殿门外一眼，冷冷地说道：“本宫是后宫之主不错，然本宫这后宫之主还未闲到没事整日盯着哪个奴婢分到了谁的宫里头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皇后说着，眸光一转，缓缓地落到万福深的身上：“这奴婢从前究竟是何处的，想来内典监万公公比本宫要清楚的多。”
万福深忽然被皇后点到，不由一个激灵地正了正身子，上前一步同皇上禀告道：“这个……老奴身为内典监，确然是有管理宫中内务之职。只是宫里头这么多奴婢，老奴也没法一个个记清呢！”
“不过老奴当初在栖华阁中见到这个丫头之时，便觉着有些眼熟，后来老奴还让乾禄有空去查查……”万福深说着，看了一眼皇上，似在请示着圣意。
“传乾禄进来。”皇上不假思索地朝殿外吩咐道。
很快乾禄便入了殿。方才候在殿外，殿中的动静他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自然晓得此时皇上传他进来做什么。
乾禄给皇上和殿中的主子们行了礼，机灵地上前言道：“启禀皇上，灵馨这丫头乃是十年前同奴才同批入宫的，奴才记得当年她是跟着郁拂姑姑学规矩的，后来分到了已故的太皇太后宫中。”
听过乾禄之言，殿中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依旧端坐于殿中的皇后。
这宫里头没有人不晓得郁拂，提到郁拂大家自然是会联系到皇后。毕竟太皇太后已故去多年，而今皇后才是郁拂的主子。
灵馨丫头从前既然是跟着郁拂姑姑的，那便证明当今的皇后便是灵馨的旧主！
只是皇后并未有太多的慌乱，依旧如常。目光中虽是有些怒意，却并未有江云悦预期中那种溃乱。
江云悦不由心道：看来，这些年深宫中的磨砺，倒是让姜梓云这临危不乱的本事练就得炉火纯青呢！
皇上也不免意外，转头问皇后：“这灵馨从前是跟着郁拂的？”
本以为皇后会否认，不料皇后却并不回避此事，直言道：“臣妾记得郁拂姑姑从前确实是有个小徒弟，一直跟着郁拂姑姑在太皇太后宫中伺候。至于后来，乾禄公公既是调查过，就应该晓得后来究竟如何吧？”
乾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太皇太后过世之后，郁拂姑姑自请为太皇太后守灵，灵馨也在守灵随行的宫女之中。后来郁拂姑姑接到太皇太后遗旨，继续回宫伺候皇后，而灵馨则与其他宫女一并留在陵园继续为太皇太后守灵。”
听到此处，皇上奇怪地问道：“那这灵馨为何会出现在宫中？”
一个略带些老气的声音幽幽地从殿门边飘了进来：“那丫头是偷跑回宫的。”
众人转头望去，但见郁拂从殿外缓缓而入，走到殿中朝皇上见了礼，紧接着继续说道：“那丫头想回宫投靠于我，却不知自己犯了宫中大丧三年未满守灵之人无召不得回宫的大罪。”
“皇后按宫规对灵馨进行处置，将她没入永巷为贱奴。灵馨觉得奴婢这个做师傅的没有帮她，也因此与奴婢恩断义绝。”
郁拂面上满是忧郁的神色：“奴婢后来去永巷看过她几次，但她对奴婢的怨恨及陈见颇深，都拒之与奴婢相见，奴婢也便不再强求，权当这些年没有带过她这个徒弟了。”
“至于灵馨后来如何从永巷出来并进入栖华阁中，这些奴婢着实是不知晓了。奴婢推测或许是永巷三年一次的大释，个别表现格外优异的贱奴有机会升为粗使宫女，灵馨本是个灵巧的丫头，能脱颖而出获得这机会也并不为怪。”
众人听闻郁拂所言，纷纷朝殿外望去，那凄厉的哭喊声已是渐衰，丁涯忽然入来禀告道：“皇上，那宫女忽然改口说是愿意交代，但她要当面同皇上说。”
皇上皱眉开口：“带进来。”
原本今日在栖华阁中被剪舒责打过，灵馨的面上本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方才被丁涯掌嘴之后，简直是面目全非，令人不忍直视。
灵馨的双颊与嘴唇都高高地肿起，鲜血从唇角淌下来，将胸前缟素的宫衣染得血迹斑斑。因嘴唇肿胀，此时灵馨说话已有些不利索，伏在承乾殿中的地上瑟瑟地发抖。
“皇上……皇上……毒蛛是奴婢……禁药是奴婢……善宁因奴婢而死……一切都是奴婢……所为。”
“那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皇上冷声问道。
“奴婢……奴婢……奴婢是……受……”灵馨说着，忽然抬头望向郁拂姑姑。
灵馨这一望让殿中之人皆是误以为她这是意指背后指使她之人乃是郁拂。原本端坐的皇后面色煞白地腾然立起了身，而郁拂却向皇后摇头示意，让皇后不要冲动更不要插手。
但闻灵馨接着费力地继续言道：“奴婢并未……受人……指使，是奴婢……对姑姑……怀恨在心，故而陷害……姜容华……，只因姜容华……乃皇后……之妹……”
郁拂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灵馨，眼中尽是痛惜：“只因恨我？灵馨，你怎会变成这样？实在太让人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