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隐忧
承乾殿外,乾禄见高文慧下了辇,连忙迎了上去:“淑媛来了,皇上在里头忙着呢!不过头先皇上问起过,南齐的医师给姜容华诊治得如何了。”
高文慧点头会意,轻手轻脚地入了殿,见皇上正埋头专注地批阅奏疏,便接过万福深新沏的茶,安静地候在了旁边。
批阅完手中的那本奏疏,皇上伸了伸手,高文慧立马将那盏温度适宜的茶递到了皇上手中。
皇上抬眼便见着高文慧一丝婉婉的姿容落在眼中,似这茶盏中一汪碧绿似的,清清爽爽,瞧着让人舒心。
“爱妃何时来的?”皇上押了一口茶问道。
高文慧福了福身子:“臣妾刚来不久,见皇上忙着,便没有出声搅扰。”
“坐下说话吧。”皇上放下了茶盏,语气温温的。
高文慧并不落座,而是继续福着身子,婉言道:“今日南齐的医师去栖华阁看了,对姜妹妹那失忆之症也束手无策。臣妾之前同皇上夸下海口,道是那医师医术了得,如今却要令皇上失望了。”
皇上扶了把高文慧,拉她到身旁坐下:“姜容华那失忆之症能治愈自然是好,治不好也是无妨。也是意料中的事,爱妃不必自责。”
“皇上您晓得的,臣妾不爱交际,这些年在宫中鲜少与各宫的姐妹们行走。难得与姜妹妹投缘能说得上话,自是希望她事事皆能好好的。”
高文慧这话半真半假,这些年在宫里头,她确实也没什么朋友,与各宫后妃们皆不往来。若是这般算来,江云悦确实算的上和她有些交情了。
高文慧的眉眼沉沉,似乎有些郁郁在怀,皇上执了手她的手,笑道:“难得爱妃竟是比皇后还对姜容华上心,只是这事终是强求不得。”
皇上与高文慧说话的当口,乾禄匆匆而入,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正依在皇上身边的高文慧。
“何事?”皇上见乾禄那模样,不由眉心一皱。
乾禄躬身禀道:“皇上,崔大将军有急报。”
皇上闻言神色一凌,高文慧识趣地起身:“皇上,臣妾还得安排送南齐医师回驿馆之事,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皇上欣慰地拍了拍高文慧的后背,高文慧福身一拜,走下台阶之时却微微一晃,险些失足摔倒。幸得旁边的乾禄眼疾手快扶住。
皇上上前关切地道:“爱妃觉着可好?没扭伤吧?”
“臣妾没事,让皇上担心了。”高文慧尴尬地笑笑,“大约是天热的关系,最近时不时地忽然犯晕,回去歇歇便好。”
皇上见高文慧神情倦怠,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吩咐乾禄:“你亲自送高淑媛回凝翠堂,再传个御医给高淑媛好生瞧瞧。”
乾禄领旨,扶着高文慧出了承乾殿。
凝翠堂外,小宫女辛芮见高文慧终于回来了,慌忙迎上去道:“主子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高文慧的大宫女春柔见状斥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没有规矩,没见着皇上身边的乾公公么?还不赶紧行礼。”
言毕,春柔颔首对乾禄客气地说道:“多谢乾公公亲自送我家主子回来,着实是累着公公了。”
接着春柔又上前塞了一包银子在乾禄手中:“小小心意,望乾公公笑纳!”
乾禄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高文慧从步辇上下来,和煦地笑着:“乾公公拿着吧,不嫌弃本宫的凝翠堂寒酸就好。”
“奴才谢高淑媛!”乾禄连忙道谢。
虽是伺候皇上的,然乾禄在宫中地位自是比不得他的师傅万福深,平日里头各宫的主子们对他倒是客气,但赏例向来都是直接到万福深手里头,再由万福深匀给他。
今日这凝翠堂此举,着实是抬举他了。可乾禄受着,心里头也是格外的舒坦。接着笑道:“淑媛先进去歇着,奴才这便去御医局请御医来给您好生瞧瞧。”
春柔听闻乾禄此言,紧张道:“主子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就是近来久坐之后时不时地犯晕,人也乏的很,想来是着了暑热。”高淑媛说着,转头对乾禄言道,“那就有劳乾公公了。”
“应该的,这是奴才的本份。”乾禄说着朝高文慧一拜,便急急地奔去了御医局。
见乾禄走远,高文慧沉声问道:“方才慌慌张张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辛芮知道主子是在说她,低头战战兢兢地答话:“那个南齐的医官姐姐,好像受了伤,身上尽是血,如今正在里头候着主子呢!”
春柔瞪了辛芮一眼:“别胡说,南齐医官给栖华阁的姜容华瞧完病就回来了,哪里受了伤?哪里来的什么血!”
辛芮惊诧地抬头望着春柔,不知如何是好,高文慧皱了皱眉心:“你记着春柔的话便是了,凝翠堂没有人受伤。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记住了。”辛芮一头雾水,怯怯地应着退了下去。
高文慧快步进入屋内,见到躲在内室中正在自己包扎着伤口的医女,面上顿时腾满掩不住的怒意:“本宫让你回来候着,你为何又要去惹事?你究竟把姜容华怎样了?!”
“那个姜容华没事。”医女慌忙起身,“公主,这不能怪奴婢。那个女人打算向北朝皇帝告状,若非奴婢拦着,怕是……”
高文慧显然不信,满是疑色的目光扫过医女,冷声道:“即便是姜容华要去向皇上告状,那也该是被本宫撞见才是,你如何得知?”
“我……折返了栖华阁……”医女心虚地回答,怕高文慧再发火,转而岔开话题,“主子,我在栖华阁撞见了高程驿!”
高文慧果然一惊:“高程驿?是高程驿伤了你?”
“是。”医女凄凄地点头,“高程驿现在就是条北朝的走狗,还哪里是咱们南齐的王。”
高文慧微微一怔,手心攥了攥,断然道:“春柔,你带她换身衣服,赶紧送她回驿馆。”
言毕,高文慧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角。春柔快步上前将高文慧扶着坐下,着急道:“主子又觉得不舒服了么?先去榻上躺一会儿吧,乾公公已经去请御医了,想来再等等就到了。”
“奴婢给公主瞧瞧。”医女上前把住了高文慧的脉,“只是头晕么?可还有其他症状?”
“精神萎得很,也没什么胃口。”高文慧扶住额角说道。
医女认真地把着脉,凝神片刻之后,面色渐渐如同空中聚拢的阴云,越来越凝重阴沉,甚至显出震惊与恐慌。
春彩见着那医女的神情,也顿时越发地紧张起来:“主子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高文慧见状,不由皱眉:“本宫是患了什么疑难杂症么?”
栖华阁内,江云悦手脚渐渐恢复知觉,翠染惊魂未定地守在榻边,时刻警醒着,似乎一丝安全感都没有。
今日翠染舍身护主的举动让江云悦很是感动,也不枉之前她对翠染推心置腹,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据实相告。
不明事情原委的剪舒传辇回来,见江云悦卧在榻上,翠染一副失魂的模样,不由奇怪。江云悦只言方才有些不舒服,想好生歇会儿,便不去见皇上了。
剪舒虽是不解,但也不好多问。主子的性子剪舒是晓得的,不喜欢奴婢多嘴。剪舒也学乖了,心中犯着嘀咕却将嘴闭严,诺了一声便去忙活其他了。
江云悦一边安抚着翠染,一边嘱咐道:“今日之事,涉及到北朝与南齐两国邦交,务必要严守着秘密,不能同其他人透露分毫。”
翠染晓得轻重,点头应道:“主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只是主子受了这般委屈,不打算让皇上晓得么?高淑媛明显在宫中有所图谋,今日主子虽是侥幸逃过一劫,万一日后她再暗中对主子下手可如何是好?”翠染担忧地说道。
江云悦也晓得翠染言之有理,今日若非北域王高程驿即及时出现,她与翠染二人怕是都没法好生在这里坐着说话了。
但江云悦也知道高文慧虽说是有些古怪,却并无害她之心。今日之事,也是那医女在自作主张。可是高文慧到底要寻什么人?为何不能明着跟皇上说?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她所寻之人与南齐有关,而且这个有着秘密身份的人还不能让北朝皇帝知晓。此事细思极恐,一旦深究下去,怕是涉及的就不是小事了。
故而江云悦盘算着,还是得找机会同皇上说说才是。至于怎么同皇上说,又何时同皇上说,江云悦还尚未拿定主意。
自那日醉酒之后,江云悦已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皇上的面了。今日被那医女所挟的危急之时,她心底是那么傻傻地期望着皇上能奇迹般地出现,然终究是痴望。
想到此处,江云悦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承乾殿内,皇上看完崔克千大将军自北疆送来的急报,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万福深上前添了茶水,“看样子是前方有好消息了。”
皇上点头赞叹:“不错,崔大将军果是宝刀未老,风采不减当年。他亲自披挂上阵,带来的自然是得胜的好消息。”
“北疆安稳,皇上可以宽心了。”万福深附和着,顿了顿,“今日皇上一直记挂着南齐医师为姜容华诊病之事,等下是准备摆驾栖华阁么?”
皇上目光落在案上的战报之上,迟疑片刻,拣起一本奏疏道:“等看完这些奏本,便去嘉福殿吧,你去跟崔贵嫔说一声。”
万福深似乎毫不意外,低头诺了一声,便退下去安排了。
皇上漫不经心地盯着手中的奏疏,思绪有些飘忽,如那浮在天际边上的云朵,明明想要逐着那爽朗沁人的清风,然却被成千上万水滴子给笼着压着,最后乌沉沉坠在了不知名的泥地里头。
烦闷地合上手中的奏疏,抬眼却见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承乾殿门边。
“几时来的?怎的这般不声不响?”皇上意外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