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尴尬
江云悦头先在凝翠堂外气场可是足得很,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的出来,她今夜明显是来者不善。
此时面对着皇上,她一改之前的风貌,化作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让凝翠堂的下人们瞧着心中来气,暗中直唾她虚伪。
高文慧的大宫女春柔在旁故意低声嘀咕起来:“咱家主子向来低调得很,虽是病了这么多日,但皇上那儿都一直瞒着。不想姜容华的消息竟是这般灵通呢!”
“春柔,不得多言。”高文慧有气无力地斥了春柔一声。
江云悦干笑着,忽地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她倒是想继续装下去,但是面对着皇上,她总是心虚,如何都再也装不出来。
再加上之前的假想敌高文慧,如今这幅病病怏怏的模样,江云悦也着实是没有必要再扮作那霸气争锋的模样,故意那般与一个病人为难。
江云悦甚至觉着,今夜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许是自己太紧张皇上了。
高文慧虽是行为古怪,却并不意味着她便会加害皇上。毕竟高文慧远嫁北朝来到皇上身边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若要害皇上,有的是机会,又何必拖到这个时候?
有时候在自己紧张的人和事面前,总是容易丧失理智与冷静思考的能力。因一心记挂和担忧着皇上的安危,江云悦今夜此举确然是有些冲动和莽撞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虽是尴尬和为难,但却并不后悔。能见着皇上无恙,她觉着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反正她与高文慧之间,因南齐医女之事暗地里早已是闹开。今日她来此的目的,别人看到的是明里探病暗地争宠,可高文慧却是心知肚明。江云悦是因那医女之事对她存了戒备与怀疑,高文慧自是晓得。
皇上步下石阶,淡淡的月光落在他的面上,将他的表情映得扑朔迷离。他望着江云悦,语调淡得比这落下的月光还幽寒:“高淑媛身子不适,这个时辰你也不要在此继续搅扰了,回去吧。”
“皇上……臣妾……”江云悦一时语噎,心中有千言万语,更是五味杂陈。
“姜妹妹可是来给本宫送那药膳的方子?”高文慧忽地插话道。
高文慧此言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怔,皇上不解道:“什么药膳方子?”
“皇上有所不知,臣妾最近着了暑热不思饮食,所以曾暗中托人向姜妹妹讨要过开胃的药膳方子。”高文慧继续说道,“没想到姜妹妹竟是这么上心,大晚上的就急匆匆地给臣妾送过来了。”
江云悦知晓高文慧这是给她台阶下,顺势附和道:“是,臣妾听闻高淑媛不思饮食,今日翻查典籍偶得一开胃食方,故而特地为淑媛送过来。”
“哦,什么方子?朕瞧瞧看?”皇上眉心蹙了蹙。
江云悦面色一白,低头道:“臣妾走的急,没来得及抄录,只将那食材与做法记在了心里头……”
“既是如此,姜妹妹快请进屋来慢慢将方子写下吧。”高文慧身形晃晃,明显精力有些不济,然却依旧强撑着。
皇上眸光缓缓在江云悦与高文慧二人的身上流转,江云悦因心虚一直垂眸不敢抬头与皇上对视,而高文慧虽面上看似无异,然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凝翠堂与栖华阁的下人们也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声,谁也没想到,本以为今夜会撕破脸的两个主子,此时竟然在皇上的面前串起了供来。
“那姜容华便快些去将那方子给高淑媛写下吧。”皇上言语中不含半分情绪,面上的表情更是让人看不透。
言毕,皇上头也不回地吩咐万福深摆驾茅茨堂,便离开了凝翠堂。江云悦呆呆地望着皇上离去的身影,心里头尽是说不出的滋味。
高文慧方才一直在强撑,待皇上走远,整个人忽地一松,软绵绵地倒在了春柔的怀里头。
凝翠堂的下人们大惊,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高文慧抬了进去。江云悦瞧着高文慧这是真的病了,并不是装的。立在外头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踌躇之际,但见小宫女辛芮跑了出了来:“容华,我家主子请您进去说话。”
见江云悦想都不想地便要跟着辛芮往里头走,一晚上没出声的翠染此时忽地紧张地开了口:“主子!”
江云悦知道翠染是担心高淑媛之病有诈,转头宽慰翠染:“放心,没事的。”
屋内,高文慧神情恹恹地斜倚在榻上,见江云悦进来,屏退左右刚想同江云悦开口,却一阵眩晕袭来。高文慧赶紧定定地不敢乱动,稍稍缓了缓,方才慢慢张开了眼。
“姜妹妹,抱歉那日那医女伤了你,若说那并非本宫之意,乃是那医女自作主张你可相信?”高文慧说着,见江云悦皱眉,不由自嘲地笑笑,“怕是,很难让妹妹相信了。”
“本宫今日冒险留妹妹下来,不过是想同妹妹推心置腹地说句话。”高文慧恳切地言道,“本宫虽是南齐人士,但本宫对皇上的心与妹妹是一样的,绝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情来。”
江云悦带着疑色望向高文慧,见她略显苍白的面上,确然是情真意切。若高文慧乃是假装,江云悦只能感叹她的演技太过精湛。
然此时听到她的这一番话,不知为何,江云悦却更愿意相信她所言皆是实情。或许只是因为高文慧的那一句,对皇上的心她们是一样的。
她们面对的是同一个男人,因为心中有情,所以能感受到对方心中对那个男人的那一份情意。
今夜见着高文慧望着皇上,那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柔情,江云悦便明白,她的心中是有皇上的。
正是感受到了高文慧对皇上的这一份真情,江云悦方才觉得自己今夜自己此举有些多余。也正是因此,当她看到皇上对高文慧的体贴与温柔,才会心里头酸的那么厉害。
从凝翠堂出来,一路上江云悦都无话,翠染静静地陪在旁边。剪舒心里头一直犯着嘀咕,今夜这结局着实并非她所期望的,可见主子面色并不好看,有话她也只能闷着。
经了一夜,次日江云悦昨夜特地去凝翠堂抢夺恩宠的事情便在宫里头传开了。
嘉福殿内,承华唐瑛兮正和贵嫔崔令雪绘声绘色地讲叙着昨夜凝翠堂发生的事,仿佛当时她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样。
“贵嫔夫人,您是没瞧见,昨儿晚上那个姜梓烟打扮的那个妖冶啊,那风骚劲儿都要熏到我那悦华阁了。”唐瑛兮幸灾乐祸地笑着,“可惜的是呀,皇上被扫了兴,出了凝翠堂也没往她那栖华阁去,而是去了茅茨堂殷雪纷那儿听曲儿去了。”
崔令雪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嗤笑:“姜梓烟那小贱人,以为前些日子得了皇上些宠爱,就得意的忘了形。刚与她那皇后姐姐闹翻没了依仗,如今又去得罪高淑媛,简直是个十足的蠢货。看来,本宫之前还高估了她。”
“就是,皇上也是图一时的新鲜,如今新鲜劲儿过了,皇上还是惦念着宫里头这些旧人儿的好。”唐瑛兮殷勤地说着,“犹是对贵嫔夫人,皇上可是真真正正的上心呢!知道您有身子惧热,嘉福殿内供的冰,可比宣光殿内的足足要多了三成。”
铜鼎之内的冰块冒着寒气,丝丝凉意从镂空的雕花鼎盖之上钻出来,鼎壁之上覆着一层密密的水珠子,如同殿外伺候的宫人们额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冰鼎基座下头那个碧青的荷叶瓷盆里头。
瓷盆里头养了几尾指尖大小的鱼苗,黑红相间的鱼儿在微凉的浅水之间嬉戏着,给这嘉福殿里头添了几分生趣。
崔令雪面上皆是得意的笑容,捻起手中的糕点揉成了碎末,悠悠地撒在那荷叶青瓷盆里头,立马引得里头的小鱼儿涌到水面之上争抢起来。
“这鱼儿也是皇上赏的吧?那红色的真是好看呢。”唐瑛兮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这么热的天儿,灵芝池里头都没有几尾活鱼了,也就贵嫔夫人这儿能见着这点生机。”
崔令雪今日心情不错,貌似大方道:“你若喜欢,回头捉一尾带到悦华阁养着去玩去。”
唐瑛兮恭维道:“贵嫔夫人这儿日日有皇上的龙气罩着,福泽深厚,这鱼儿自是活蹦乱跳的。臣妾不比贵嫔夫人呢,怕是福薄养不了这般灵动的活物。”
崔令雪弹了弹手上糕点的残末,抬眼望着唐瑛兮道:“如今皇上雨露均沾福泽后宫,总有去你那儿的日子。你且耐心地候着,也不必妄自菲薄。”
“是,臣妾铭记贵嫔夫人教诲。”唐瑛兮颔首应着,“皇上能福泽后宫,也是托贵嫔夫人的鸿福。若非贵嫔夫人有身孕不能伺候皇上,这帝宠恩露又怎会落到后宫众嫔妃们头上?皇上在各宫中宿着,心里头装着的也是贵嫔夫人呢!”
“行了,你今儿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尽拣好听的说。”崔令雪揉了揉额角,“本宫近日渴睡得很,想再眯一会儿。你让巧香给你捞尾鱼儿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