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鱼儿
“那臣妾就不打扰贵嫔夫人休息了,多谢贵嫔夫人赏赐,臣妾告退。”唐瑛兮说着起了身。巧香照崔令雪吩咐,用瓷碗捞了一尾小红鱼给了唐瑛兮的随行宫女。
唐瑛兮带着笑同崔令雪辞别,出了嘉福殿行至灵芝池边,唐瑛兮面上的笑容陡然收起,整张脸是异常的难看。盯着那瓷碗中的鱼儿,唐瑛兮心中莫名地窝火。
崔令雪一边口中宽慰着唐瑛兮,道是皇上雨露均沾福泽后宫,一边又暗中舍不的将皇上的恩宠分给唐瑛兮分毫。
今日破天荒地送这赏玩的鱼儿给唐瑛兮,竟也只是吝啬地送了独独的一条。人都说好事成双,这一条鱼儿形单影只的,唐瑛兮看着就觉得晦气。这不是明摆着暗讽她得不到皇上的宠爱,注定要孤零零的一人么?
整日如同走狗一般围着崔令雪阿谀奉承,唐瑛兮心里头也是不情愿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个儿只有一个在朝中做中书侍郎的兄长,没有崔令雪那般做大将军的父亲呢?
她只能依附着崔令雪,盼着有朝一日皇上能因此多看她一眼,让她能有翻身的机会。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选择。
端着那只瓷碗,唐瑛兮真想直接将碗中的小鱼儿泼入面前被太阳晒得热腾腾的灵芝池里头,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即便对手中这条崔令雪赏的鱼儿厌恶至极,她却只能将这瞧着糟心的玩意儿带回悦华阁中,用清凉的水儿好生地阴养着,把它当宝贝一般就供在悦华阁里头。因为这可是贵嫔夫人的恩赏啊!
唐瑛兮有些不耐烦地将瓷碗递到身旁宫女的手里头,上辇准备回悦华阁,却见前头李贵人的步辇正迎面而来。
因这个时辰日头较烈,各宫的主子们出行大多会选择灵芝池边这条植满垂柳的林荫小道。只是这林荫小道实在是窄得很,根本容不下两驾步辇同时通过。
唐瑛兮的位分比李贵人要低,自然是要给李贵人让道的,故而刚上了辇的唐瑛兮见了李贵人的步辇,便又立马下来退到了一旁。
李贵人的步辇行至唐瑛兮的面前忽然停住,扫了一眼唐瑛兮宫女手中的鱼儿,忽地说道:“唐承华这鱼儿鲜亮得如同那水里头的泡着的樱桃似的,当真是好看。不过可惜,一条孤零零的无依无靠,终是寂寞了一些。”
“多谢李贵人夸赞,这是皇上赐给贵嫔夫人的珍珠凤尾,珍贵得很呢!贵嫔夫人能割爱赏给臣妾一条,已是极大的恩典了!”唐瑛兮强颜欢笑着,一副对这鱼儿稀罕得紧的样子。
但闻李贵人继续不冷不热地言道:“贵嫔夫人惯爱养这些鲜活的鱼苗儿,从前刚进宫的时候,常与本宫一并结伴在鱼池里头自己捞来养。每回贵嫔夫人总是会送本宫几条,可惜的是本宫总是养了没几日便死了。”
“唐承华可晓得,为何本宫的鱼儿总是养不活?”李贵人忽然问唐瑛兮。
唐瑛兮神情有些凝住,那笑容挂在面上也显得生硬了几分:“臣妾这是头一回养这些活物,又怎会晓得贵人当年的鱼儿为何养不活?”
“贵嫔夫人的鱼儿,都是喂过特制的饲料的,那些鱼儿吃惯了那些饲料,便其他什么东西都不吃,也再无法在其他的地方生存。所以无论你怎么精心照料着,那些鱼儿离开了嘉福殿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李贵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瑛兮一眼:“唐承华这条鱼儿,怕是离了贵嫔夫人也终究是难养活呢!”
显然李贵人今日是话中有话,唐瑛兮面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看的出来她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心中虽是如同身后的垂柳一般摇摆不定,但唐瑛兮嘴上却依旧说着:“不过是赏玩的鱼儿,若实在养不活,相信贵嫔夫人也不会责怪臣妾的。李贵人如今没有鱼儿相伴,也不是在宫中过得好好的么?”
李贵人冷冷一笑:“唐承华莫不是忘了?本宫是没有鱼儿相伴,但本宫却有念安公主。”
说着,李贵人忽地顿了顿,眼底竟满是恨意地盯着唐瑛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唐承华当真认为本宫这些年过得好的么?”
李贵人的眼神让唐瑛兮的心底一阵恐慌,她晓得李贵人和她不一样。论身份地位,李贵人虽稍逊崔令雪,但也是上州刺史李忠逸之女,地位远远高于唐瑛兮。
唐瑛兮如今只是单纯地攀附崔令雪,而当年李贵人与崔令雪极是要好,在宫中当真是亲如姐妹。
这些年二人关系虽说大不如前,但唐瑛兮却以为只是因为双方的位分都高了,所以情意也就疏远了。今日听李贵人这一番言语,唐瑛兮感觉似乎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只是唐瑛兮感觉自己如今走到这一步,已是彻底沦为了崔令雪的附庸,宫中之人皆视她为崔令雪的爪牙,似乎她除了继续依附崔令雪并扮演好这个角色,便再无其他的路可走了。
“李贵人如今位居三夫人,膝下有念安公主,又得圣上眷顾,如何不好?臣妾是别无所求,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如贵夫人这般,有个公主绕在膝下,臣妾便是知足了。”唐瑛兮颔首答道。
“本宫说话直得很,唐承华莫介怀。”李贵人眼中生出一丝怜惜,淡淡道:“唐承华日日侍奉在贵嫔夫人身侧,自个儿的福泽都滋养了贵嫔夫人的嘉福殿,想要有自个儿的福缘子嗣,怕是难。”
唐瑛兮的心犹如被一根簪子狠狠地插了进去,疼的猛地一阵抽搐。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咬牙道:“李贵人言重了。臣妾这点微薄的福泽能滋养贵嫔夫人的嘉福殿,那也是臣妾莫大的荣幸。”
“呵,唐承华还年轻,看得开便好。”李贵人同抬辇的宫人做了个手势,步辇便缓缓往前。悠然地坐在辇上,李贵人望着不远处的嘉福殿,眼中尽是难掩的寒意。
而唐瑛兮则定定地立在原地,手紧紧地捉住胸前的衣襟,有些莫名的怅惘。如同站在那漆黑一片且幽长无尽的巷子里头,没有方向不知所措,却又进退皆是两难。
宣光殿内,皇后正将摆弄着面前一盆蔫了的鲜花,郁拂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一句,皇后立马屏退了殿中伺候着的下人们。不久,郁拂便领着李贵人从偏门入到了宣光殿中。
“臣妾拜见皇后。”李贵人同皇后行礼。
皇后起身扶住李贵人,笑道:“妹妹免礼,来,快这边坐。”
拉着李贵人坐下,皇后满面皆是和煦端庄,熟稔地同李贵人说着:“今儿妹妹怎么得空来了?念安可好?”
“多亏皇后照应,陈御医尽力尽力地调养着,虽说最近天热,但念安却比从前还显得精神了些。”李贵人满面欣慰,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慈爱。
“那就好。宫中都以为陈御医乃是擅长治疗外伤,却不知陈御医内调其实是一把好手。当年太皇太后在世之时,她老人家那脏腑之症皆是由陈御医调理的。”皇后带着笑说着。
说着话,郁拂端了茶上来。听皇后与李贵人提及陈御医,郁拂在旁低低地言道:“只因如今张御医乃是皇上御用,故而在御医局将陈御医的风头给盖了过去。宫中便都以为张御医乃是宫中第一圣手,却不知陈御医才是真正的在世华佗呢!”
李贵人赞同地点头:“是的呢,郁拂姑姑说得极是。若非皇后举荐,臣妾也不晓得陈御医的好处。”
“眼见着念安身子一日日的好起来,妹妹的气色也跟着好了,本宫打心底为妹妹高兴。改日带念安来宣光殿来玩玩,本宫也好久没见着那孩子了。”皇后说着,低头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再过些时候吧,如今念安虽是比从前好些了,但身子仍是受不住这炎炎的日头。等这夏日过去了,臣妾一定带念安来给皇后请安。”李贵人颔了颔首。
“不着急,孩子的身子要紧,先好生养着。皇上也总记挂着念安那孩子的身子呢。”皇后说着,将案上那修剪过的花儿拢了拢。
李贵人见着那一盆鲜花,大多枯败没什么生机,不由叹道:“天这么热,皇后宣光殿里头的花儿都蔫了,灵芝池里头的鱼儿也都翻了肚皮,唯有那嘉福殿里头的鱼儿还活蹦乱跳的。”
皇后不动声色地笑笑:“为了能让崔贵嫔安心养胎,皇上拨给嘉福殿里头冰块儿比本宫这儿还多上三成,那些冰还未全然化成水,又立马撤了换上新的。她那儿养什么活物自然都是活蹦乱跳的。”
李贵人眉头拧起,有些愤愤然,然最终只是苦笑着言道:“崔令雪的荣宠当真是长盛不衰,只盼着她有了自己孩子之后,能懂得些真情与人性才好。”
“妹妹今日来,便是要同本宫说这些么?”皇后唇角依旧含着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崔令雪的盛宠,也丝毫不计较皇上在对她用度上的怠慢。
李贵人摇摇头:“也不是,只是途中遇着唐承华宝贝似地端着崔令雪赏她的一条鱼儿,又瞧见皇后这宫里头的花儿,忽然有感而发罢了。”
李贵人接着言道:“臣妾今日来,其实是想听听皇后对于姜容华昨夜之举有何看法?想必皇后应该知道姜容华昨夜闹到凝翠堂去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