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姐妹
听李贵人提及江云悦昨夜之事，皇后淡淡地点头：“嗯，听说了。”
将那些败了的花瓣一一挑出来放在一旁的丝绢之上，皇后缓缓说道：“本宫那个好妹妹昨日效仿着崔贵嫔当年之举，公然去凝翠堂争抢高淑媛的帝宠，这当真是把咱们姜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虽说姜容华乃是皇后的庶妹，但恕臣妾直言，皇后也不能这般放由她胡闹坏了规矩呢！若仍由她这般恃宠而骄地做大，日后岂不更是嚣张跋扈？宫中有一个崔令雪已经足够让人头痛，断然不能再有第二个崔令雪！”李贵人忧郁地说着，手心不由地攥了起来。
皇后有些无奈地笑笑：“妹妹应是晓得，本宫这个庶妹翅膀硬了，如今根本不听本宫的管教。”
“皇后您可是后宫之主，姜容华昨夜之举本就是越矩。嫡姐管教庶妹，皇后教训嫔妃，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李贵人情绪有些激荡，缓了缓，继续言道：“姜容华不顾姐妹情意，不顾皇后与母家的脸面，皇后又何必这般心善地怜惜着她。”
皇后停住了挑拣花瓣的手，抬头望着李贵人，媏然肃静。半晌，终是缓缓开言：“无论如何，烟儿总是本宫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无论她如何待本宫，本宫也狠不下心来对她。除非……”
顿了顿，皇后指尖捏紧一枚花瓣，仿佛要用力地把那蔫了的花瓣强行掐出些残余的汁水来，口中喃喃地言道：“除非她犯了不可恕的重罪。若她胆敢如此，本宫绝不姑息，更不会轻饶。”
李贵人眼中微润，赞许道：“皇后仁厚，大度容人，这方是我们大北朝国母之风范。”
言毕，李贵人眼眸低垂，颇是伤怀道：“臣妾当年入宫，若能与皇后亲近些，如今念安也不至于受着药石缠身之苦。”
皇后见状，宽慰道：“如今念安已日日见好，且孩子越大只会越发健壮的。从前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李贵人言之切切：“是臣妾福薄，也是臣妾有眼无珠，错认了豺狼当姐妹。故而臣妾听闻姜容华之事，便不由想到了当年的崔令雪。皇后，这般狼子野心之辈，绝不可姑息，更不可留她如崔令雪那般做大呢！”
“妹妹的心思本宫晓得，放心吧，本宫一切自有打算。”皇后颇是自信地说着。
李贵人点点头：“或许是臣妾多虑了，只是皇后还是务必要当心。”
皇后笑了：“多谢妹妹，妹妹今日能来同本宫说这番话，证明妹妹没把本宫当外人，而是当成了真真正正的自家姐妹。虽血亲不亲，然能得妹妹这般倾心相待，本宫心里头也着实欣慰。”
“皇后言重了。”李贵人微微颔首。
“本宫闲来无事，用败了的花瓣做了些香囊，妹妹若不嫌弃，取几个回去。”皇后说着，招呼了一下郁拂。
郁拂将香囊递到李贵人面前，李贵人受宠若惊：“这是皇后亲手做的？”
“呵，妹妹不要嫌弃做工粗糙。除了花瓣之外，本宫还添了些药材进去，夏日佩于身上能够驱赶蚊虫。”皇后笑道。
“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臣妾多谢皇后赏赐。”李贵人急忙拜谢。
因记挂着念安公主，李贵人未在宣光殿中久留。李贵人走后，皇后又顺手做了几个香袋，尔后将剩余的花瓣交予郁拂：“夏末蚊虫多，照着之前陈御医给的方子，让擅女红的丫头们多做些香囊分发下去给各宫里头配着吧。”
郁拂诺了一声，低声问道：“那栖华阁那边……”
听到郁拂提及栖华阁，皇后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香囊，眼中露出鄙夷的冷色：“想效仿崔令雪？想要宠冠后宫？呵呵，那丫头也不掂量下自己够不够斤两！公然跟本宫作对，便是背弃了姜家的势力。姜梓烟一个孤女，妄想成为第二个崔令雪？呵呵，幼稚！愚蠢！”
“姜梓烟越是这般放肆，本宫越是要大度。丢了一颗不听话的棋子，却能因此得了人心，也不至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皇后冷笑地说道，“照例，莫让宫里头的人说本宫失了偏颇。”
“是，奴婢晓得了。”郁拂收拾了那些花瓣，照着皇后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茅茨堂内，江云悦正试着琴。因上回南齐医女之事，殷雪纷送她的那张古琴摔裂了一角，只能托与太乐署相熟的殷雪纷又复而送去太乐署修。
前几日这琴便修好送到了茅茨堂，但却一直不见栖华阁的人来取。刚巧殷雪纷今日得空，正打算亲自给江云悦把琴送过去，却见江云悦携着翠染过来了。
“姜姐姐觉得如何？”殷雪纷在旁边问道，“这琴我试过，虽音色不如从前沉稳，但却多了一份清扬的味道。”
江云悦停住了手，唇角微微扬起：“殷妹妹果是行家，我可是听不出这其中的差别。”
说着，江云悦抚着琴身那修补好的一角：“这太乐署的工匠果真巧夺天工，这琴修补得天衣无缝，似乎与从前并无两样。”
“还是不一样了，姜姐姐没注意这儿呢！”
殷雪纷上前指了指，江云悦这才发现琴身之上有六个细小的金点儿。原是那日南齐医女飞出的银针在琴身之上留下的六个不起眼的针孔，如今用金粉填充夯实之后，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
“这几个小孔里头镶了金，故而这张琴的音色显得锐利了些。”殷雪纷继续说道，“前儿晚上皇上就说，这琴音与众不同，很是别致呢！”
听到殷雪纷提到皇上，江云悦眼眸低垂。殷雪纷却浑然不觉地继续说着：“对了姜姐姐，听皇上说，前日晚上高淑媛身子不爽快，姐姐还特地给去凝翠堂探望了。怎的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道是姐姐你前晚大闹凝翠堂，去与高淑媛争宠呢？”
殷雪纷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云悦尴尬着笑笑：“皇上同你提到我了？”
“是那晚皇上来茅茨堂，说要听曲儿。我便同皇上玩笑，道是凝翠堂的琵琶曲儿不好听么？皇上说高淑媛病了，我便奇怪皇上怎么不去栖华阁？皇上便说姐姐你去了凝翠堂看望高淑媛。”殷雪纷如实地说着。
“只是为何这事儿后来被宫里头传成了那样？”殷雪纷满面尽是不解的神色。
江云悦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也不多加解释。毕竟那晚她最初的目的，的确是想将皇上从凝翠堂给勾走的。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罢了。
“我给你带了点心，你看看可还喜欢？”江云悦岔开话题，让翠染将食盒中的点心端了出来。
“殷淑仪，这是我家主子今早亲手做的呢！”翠染说道。
殷雪纷很快被点心给吸引住，兴奋道：“哇，多谢姐姐这般惦记我。话说，姐姐有一阵子没下厨了呢，这手艺丝毫没有退减呀！”
见殷雪纷心满意足地吃着，江云悦笑道：“你慢些吃，别噎着了。你喜欢就好。”
因皇上有些日子没往栖华阁去了，故而江云悦确实很少亲自下厨做东西。今日也是为了答谢殷雪纷帮忙修好了琴，这才亲自做了这点心。
殷雪纷正吃着，俐儿从外头进来禀道：“主子，宣光殿那边送来了香囊，说是天热蚊虫多，皇后赏给各宫里头主子们随身驱赶蚊虫的。”
殷雪纷接过那香囊嗅了嗅，花香之中夹杂着薄荷等草药的味道，倒是醒神得很。便让俐儿去赏了那送香囊的小宫人，并让其代为谢过皇后。
“皇后这后宫之主对宫里头的姐姐妹妹们倒是越发的体贴了。”殷雪纷一边把玩着那香囊，一边望着江云悦道：“听闻姜姐姐似乎上回与皇后在承乾殿闹得有些不愉快。”
江云悦淡淡地答着：“你这小丫头，都听谁胡说的？”
“姜姐姐也不必瞒我，这事儿宫里头早都传开了。姜姐姐与皇后可是亲姐妹，怎会在皇上面前闹翻了？”殷雪纷扑闪着纯真的眼睛直望着江云悦。
江云悦长长地叹了口气：“亲姐妹？呵，自古有几个嫡姐会视庶妹为亲姐妹的？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好些。若能纯真如你，我也不必有这么多的忧虑了。”
殷雪纷听江云悦如此一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加追问。只是上前挽了江云悦的手，亲昵地靠着她的肩膀道：“姜姐姐，若雪纷说自己心中视姐姐为亲姊妹，姐姐可会相信？”
轻轻拍了拍殷雪纷的肩膀，江云悦点头道：“姐姐信你。若宫中你的话都不可信，那姐姐便再无可相信之人了。”
吴英蝶从门外走来，见着这二人惺惺相惜的一幕，不由表情有怪怪地说道：“姜姐姐与殷妹妹今日这是怎么了？”
殷雪纷嘻嘻一笑，松了江云悦的胳膊，上前挽住了吴英蝶：“吴姐姐也来了，我今日这儿可算是热闹了。”
“快来尝尝姜姐姐亲手做的点心。”殷雪纷拉着吴英蝶坐下，“姜姐姐可是好久不亲自下厨了呢！”
吴英蝶一脸喜悦地接过殷雪纷递上的点心，笑道：“姜姐姐就是偏心殷妹妹，这般好东西也就能在茅茨堂才能吃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