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笑看湖山宠不惊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觉醒

有了雪团的陪伴,栖华阁的日子虽说热闹了不少,但却依旧清苦。天气渐凉,薄薄的被衫都不足以抵御一日日接踵而至的寒凉。

内务司并未给栖华阁送来任何御寒的物资,翠染只得与丫头们一并将夏日的衣物都翻出来拆拆缝缝,叠合在一处加厚了,用来御寒。

剪舒依旧什么都不理,整日就与雪团你追我赶,不然就懒懒地呼呼大睡。而江云悦本不擅女红,加之每日要抄写经书,自是帮不上翠染她们的忙。

翠染自是最忙的一个,栖华阁内上下的事务皆是她一人操持,人瞧着比从前不但清瘦了,而且显得憔悴。

江云悦时不时地对翠染说,手头的事让剪舒帮着多分担一些,翠染每回都只是淡淡地笑着应下,却并不同主子明说剪舒如今在栖华阁内什么也不做,日日活的比主子还清闲。

这般日日超负荷地劳累,终于在入冬前的那夜,翠染着了风寒病倒了。

翠染这一病下,便直接卧床不起了,那张脸苍白的比江云悦每日抄经的宣纸还白。身子也单薄得跟纸糊似的,外头一阵寒风仿佛都能将她给卷走。

栖华阁内缺医少药,眼见翠染的风寒愈烈,一日日咳得心肺都仿佛存不住要从腹中呕出,江云悦着实是心疼和着急。

于是抱着希望写了字条让雪团带出去给殷雪纷,向殷雪纷求助。字条之上唯有几个简短的字:风寒病重,急需医药,盼相助。

殷雪纷收到这字条,顿时吓的失了魂,还以为是江云悦病了,竟然一路哭着去承乾殿跪求皇上能准许御医去栖华阁瞧病。

当时皇上正与几位朝臣在承乾殿内议事,听到万福深的禀报,顿时满面不悦,只言了一句:“胡闹!”便再无话。

殷雪纷在承乾殿外跪了一个下午,日暮时分,乌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初雪。膝盖僵硬生疼的殷雪纷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嘴唇也冻得发紫,终于扛不过晕倒了过去。

皇上阴着脸吩咐万福深将殷雪纷送回茅茨堂,并让张御医跟了过去。

缓过神来慢慢苏醒的殷雪纷,见着正凝神为她诊脉的张御医,不由哭着求道:“张大人,你曾是皇上亲指给姜姐姐并负责她的安康的,医者仁心,求求你去栖华阁看看吧!”

张御医惶恐且为难:“殷淑仪,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栖华阁,臣……当真是无能为力呢!淑仪如今也着了风寒,先顾着自个儿吧!”

说着,张御医犹豫着说道:“臣给淑仪多开些治疗风寒的药,淑仪让人熬了按时服用。另外,臣再留多一个药方在此,淑仪的药若是吃完了,可以照着这个方子再去御医局去抓药。”

“臣身为医者,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人各有命,一切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希望淑仪能药到病除,早日好起来。”张御医说着,颔首朝殷雪纷一拜。

殷雪纷握着张御医递到手中的药方,顿时眼中盈盈地感激道:“多谢张大人,本宫会按时服药,好生养病。”

陪伴在旁的吴英蝶接过那药方,安慰殷雪纷道:“妹妹放心,我这就谎称着了风寒,让人照张御医的方子去御医局抓药送到栖华阁去。”

殷雪纷垂泪道:“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守卫都看得那么紧,也不肯收下好处通融通融,这些药如何才能送得进去呢?”

吴英蝶望着趴在殷雪纷旁边的雪团道:“雪团怎么进去,就让药怎么进去。”

殷雪纷眼中一亮:“姐姐的意思是,让雪团把药带进去?”

吴英蝶点点头:“让雪团分批将药一点点带进去,那些守卫管得了人,却管不了狗。”

雪团似乎听懂了殷雪纷与吴英蝶的话,汪汪两声,仿佛是当场将这事情给答应下来了。

半夜里,雪团果是不负众望地将一副药送入了栖华阁中,江云悦赶紧让人熬了,并亲自喂给翠染服下。

这一夜翠染服药之后,似乎安稳了不少,至少没有继续高烧,可咳嗽依旧一阵接着一阵,咳得让人不免揪心。

江云悦让打着盹的剪舒退下去休息,自己亲自守在翠染床边。虽说身体疲累到极致,但她却毫无睡意,心中甚是忧虑。

雪团送来的这副药不过是杯水车薪,明日早晨的药还没有着落。若是吃一剂药又断掉了,怕是翠染的病情非但控制不了,反倒会反复得更加厉害。

被禁足幽闭在栖华阁内这么久,江云悦的心底从来没有害怕过。日子虽说清苦,但有翠染的操持,一切也并不算难熬。

翠染这一病,江云悦忽然惊醒,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般沉寂下去。如今在栖华阁之内的自己,犹如在温水中被煮的蛙儿,似乎已渐渐习惯这样被冷待与忽略的日子。

可是一日日地在栖华阁中这样下去,等待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很明显,只会步步深陷泥潭,步步趋近死地。

江云悦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日悦华阁中皇上袒护唐瑛兮的举动,便让她心如刀剐,冷到极致。她如今这般苟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身边在乎她的人罢了。

在这个更深露重的夜晚,江云悦反复地问着自己,怎么忍心让跟着自己的翠染与剪舒受这样的苦?

这两个丫头跟着自己一并进宫来,自己非但不能替她们谋个好前程寻个好归宿,反而让她们一并身陷如斯境地,缺衣少食,连有病都无药医治!

自己的妄自菲薄也好,自己的意气用事也罢,若是一切都由自己受着也无可厚非。然凭什么去牵连别人?凭什么要让这些对自己死心踏地的丫头们受罪?

望着窗外昏黄的宫灯下碎纸末一般飘散的飞雪,江云悦被冰冷的泪水迷了眼睛。曾经与皇上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也如同这些被扯碎的飞雪,漫天飘散。

温存耳语之时,皇上是那么的温暖与贴心,让她恍惚间觉得龙明焯仿佛就在她的身边,从不曾离开过她半步;然转瞬冷面相对之际,皇上又变得那般莫测与无常,仿佛昔日从不曾与她忘情痴缠,连同那熟悉的眉眼都变得格外的陌生。

或许这便是帝王,这便是坐拥天下的王者该有的手腕与胸怀。若心无城府,胸无谋略,手无权术,不懂取舍,他又如何让众臣臣服?如何让八方跪拜?

试想,站在这样至高无上的男人身边的女子,又怎会是个庸庸碌碌甘于平凡的角色?

看看如今的自己,除了一直坚守着的这份可笑的倔强,还剩下什么?这样的自己,除了拖累旁人,又还有什么用处?

这样狼狈的自己,又凭什么能让皇上在这莺莺燕燕百芳争春的后宫之中时时刻刻将你惦记在心?

江云悦拭干面上的泪水,步入园中迎着扑面的风雪,让自己牢记这样冰冷孤寂的寒夜。

从今往后,不论身处何处,她都要时时记着,在栖华阁中,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寒夜里,她食不果腹衣难蔽体,她身边的人病重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助与彷徨,这种孤寂与冰冷,如一根根生长出来的细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而此时此刻,那个她深爱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却不知宿在哪个温暖如春的暖帐里,亦不知正历经着几度缱绻缠 绵。

翠染在屋中剧烈的咳嗽声将江云悦漫天飞舞的神思拉回,她回到屋中给翠染喂了些温水,抚着背待翠染的喘息渐弱缓缓入睡后,这才唤了剪舒过来继续守着。

转入房中的江云悦行至案前,摊开纸来,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执着笔缓缓写下了一段曾经熟读的词句: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

写完这些,江云悦抬头望向窗外,风雪骤停,天色渐明。

将那抄写的经文与诗句一并叠好,江云悦对镜剪了一缕青丝,又绞了一缕衣裳上的白色丝线编在一处,将二者结成一股。尔后用这股发丝结成的绳子将经文绑好,静静地放至了栖华阁的门边。

每日辰时,都会有人来将她亲笔抄写的经文送至承乾殿给皇上过目,她也曾经无数次地在抄写的经文中夹带一些写给皇上的书信,然日复一日,那些文字犹如那淡薄的恩宠一般,石沉大海,再无半点踪迹。

甚至有时候,她会怀疑那些经文并没有送去承乾殿,更没有落到皇上的手中过。

然有一日殷雪纷托雪团带入栖华阁中的字条却告诉她,那些经文确实送到了皇上手中,殷雪纷曾经亲眼见着人将她抄写的经文送入承乾殿。只是,皇上或许并未打开一一翻阅过。

原本就是她天真了,皇上只是为了每日检查她是否按照旨意受罚,又怎么会将她抄写的经文一一过目?

站在雪地中看着承乾殿的宫人来取走经文,江云悦有些怅惘,不知今日在经文之上动下的这一点小心思,皇上会不会瞧见?

那段词的末尾两句,江云悦并未写上去,是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呵,原来看似心如死灰的自己,却仍是期望着涅槃重生,不忍同他长诀。

只是,他能看到么?

【江云悦写下的词句出自西汉才女卓文君之手,后世称其为《诀别书》。传说卓文君的丈夫司马相如移情别恋对卓文君冷待,卓文君作了一首《白头吟》,并附《诀别书》,司马相如读后大为不忍,想到了当年的患难相随,于是将卓文君接到自己身边。】

【今日三更完毕,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国庆长假来了,预祝各位宝宝们节日快乐~】

打赏
觉得本书不错?打赏作者,为作者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