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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湖山宠不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帝心

这场初雪下了整整一夜。

显阳殿中的炭火烧的暖融融的,皇上在立在窗口望着满天飞舞的碎雪,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字条上头书着一行小字:风寒病重,急需医药,盼相助。

这是今日殷雪纷来承乾殿跪求之时托万福深呈上来的,皇上当时只瞄了一眼,便认出了江云悦的笔迹。

这些日子,从每日的送来的经文之中,皇上见着江云悦的字是写得越发地端正隽秀了。

每日最后一篇经文的末尾,她总会留下一两句简短的诗句或是问候。

每每读到她写下的那些字句,皇上的心里头就如同他揪起的眉心那般,拧得无比的难受。仿佛整颗心都被她牵着,飞去了栖华阁中,飞到了她的身边。

但是每每此时,理智总会战胜他内心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感,让他选择继续漠视这一切,继续冷落并忽视栖华阁中的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

他知道,他是帝王,肩负的是天下苍生,家国大业,不能这般儿女情长。

他也知道,越是他在乎的,便越是容易失去;靠的他越近,便越容易受伤。

但凡他在意之处,便会被视为软肋,被那些别有用心且虎视眈眈的人狠狠拿住。

所以他不能太过在乎,至少不能让人晓得他心里头在乎。因为高高在上的他需要威震八方,不能容许自己有软肋的存在。

万福深见皇上久久迎风而立,窗外的寒风将他单薄的寝衣吹动,顺了一件厚毛大氅替皇上披上,上前劝道:“皇上,今夜风大,又下着雪,您这般在窗口站着当心着了风寒。”

望着昏暗的窗外细碎的飞雪,皇上有些动容地说道:“是啊,这么大的风雪,这么冷的天,若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万福深看了眼皇上寝殿中一叠堆起的经文,犹豫着说道:“听闻,张御医已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给殷淑仪,好像吴美人也有些着了风寒,于是在御医局照着张御医的方子抓了些药回去吃……”

“吴美人?”皇上满眼茫然,似乎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是,吴美人。”万福深见状即刻补充道,“就是今年端午夜宴献舞得皇上亲封还赐居了涟漪居的那位。”

经万福深一提点,皇上似乎有了些印象,恍然道:“哦,是她。”紧接着皇上又皱了眉头,“她怎的也会着了风寒?怎没传御医而直接拿了张御医给殷淑仪的方子抓药?”

万福深颔首低叙:“吴美人与殷淑仪还有……姜容华向来亲厚,大约是傍晚冒着风雪去探望殷淑仪一不当心……就着了风寒吧。”

说着,万福深顿了顿,又继续意味深长地言道:“风寒之症都大同小异,吴美人刚巧在茅茨堂得了张御医的方子,便连夜抓了治疗伤寒的药回去,想来服药之后伤寒之症应是会慢慢好转的,便没有传御医的必要了。”

皇上闻此垂了眸子,默默地随手掩了下被北风摇动的窗扉,似不经意地言道:“今夜风雪大,让颜幢将通知下去,宫里头的守卫们也不必整夜的职守了,别都着了风寒。”

“是,老奴马上去传话。”万福深顿首,关切道,“时辰不早了,皇上也早些歇着吧。”

言毕,却见皇上已踱至案前,摊开宣纸,正端着笔凝神描绘着。万福深不便多言,悄悄地退了下去。

栖华阁内,江云悦一直站在廊下等候着辰时来取走经文的承乾殿宫人。以往这个时辰,取经文的人该是要来了,然今日或许是因为昨夜落了雪的关系,路滑难行,故而迟了些。

眼见辰时已逾,江云悦虽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不由忐忑起来。正暗中焦急之时,但闻宫门缓动之声。江云悦眉心一动,却见雪团的身影跃入眼中。跟着从宫门的缝隙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久未得见,姐姐可安好?”

江云悦闻声心中一动,透过门缝定睛细瞧,看清来人竟是吴英蝶。自禁足之后,这可是江云悦第一回见着栖华阁之外的熟人,不由顿时眼下一热,连忙踉踉跄跄地踏着细碎的积雪朝宫门边奔了过去。

“吴妹妹,你怎么来了?”江云悦上前,从门缝中握住吴英蝶的手。

江云悦手指冰冷的温度让吴英蝶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再仔细看看,才发现她仍旧穿着单薄的衣衫。

“姐姐怎穿的如此单薄?”吴英蝶皱了皱眉头,连忙将怀中的手炉塞到了江云悦怀中,“快拿着暖暖手。”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宫中的侍卫半夜之后都没有出巡。我和殷妹妹想着或许栖华阁的守卫也不会这般严了,便过来碰碰运气,给姐姐把剩下的药给送过来。”

吴英蝶说着,搓了搓江云悦有些冻僵的手,接着道:“殷妹妹本是要跟着来的,但昨日她在承乾殿外跪了一个下午,也着了风寒,我将她给劝住了。”

江云悦闻此,心疼道:“我托雪团带字给她,不过是希望你们能想想法子送些药进来。雪纷那傻孩子,怎又去求皇上做那样的傻事?吴妹妹,下回你一定得好生看着她。”

言毕,江云悦垂了眸子,掩住眼底的黯然神伤:“皇上若是肯理会,早该有旨意,又何须在承乾殿外傻跪那么久。”

正和吴英蝶说着,忽闻一声沙哑的“姐姐”传入耳中。吴英蝶惊觉地转身,却见面色苍白如纸的殷雪纷在大宫女俐儿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奔了过来。

吴英蝶一把将殷雪纷的另一个胳膊搀住:“自己还发着烧呢,怎的这么不听劝也跟着来了!”

殷雪纷从门缝之中一把紧紧握住江云悦的手:“我想着姐姐宫里头着了伤寒,定是被内务司克扣了御寒的衣物,便和俐儿送些冬衣来给姐姐。”

说着,殷雪纷隔着门缝看了江云悦一眼,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果然,这么冷的天姐姐还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衫。都是我连累了姐姐,我又怎能不来看看姐姐?”

江云悦紧紧地握着殷雪纷的手,安抚道:“好妹妹,快别哭了,一切都是姐姐的命,又怎能怨你呢?如今雪团无事,你我都安好,有什么可值得哭的?你说是不是?”

“姜姐姐说得对,殷妹妹你也别这般过度悲恸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了。我在宫中地位低微,帮不上姜姐姐什么大忙,你是在淑仪的位子上的,可得好生保重着自个儿,日后方能有机会为姜姐姐谋出路呢!”

吴英蝶紧紧搂着殷雪纷劝慰着,江云悦也湿润了眼眶:“吴妹妹说得对,你得好生保重自个儿。你若是病倒了,就没有人能帮姐姐说得上话了。”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重。”殷雪纷含着泪点头,解下自己的厚披连同手炉一并塞入江云悦的手中,“姐姐也一定要保重好自个儿。我会再想办法,让皇上早些解除姐姐的禁足的。”

江云悦慌忙推辞:“这如何使得,你如今本就着了风寒!外头天寒地冻的,别让伤寒又加重了!”

殷雪纷固执地摇头:“我这回去也就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不碍事,姐姐比我更需要这些!”

吴英蝶见状,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殷雪纷披上,对江云悦说:“姜姐姐就收下吧,殷妹妹说得对,姐姐如今比咱们更需要这些。”

说着,又让俐儿将带来的药和御寒的冬衣一一从门缝之中塞了进去。

不多时,便闻有人从远处踏雪而来之声,吴英蝶连忙让俐儿将门口踩下的脚印给清理干净,沿着墙角往旁边树丛掩着的小径离开了栖华阁。

来人乃是承乾殿每日来取经文的小宫人,那小宫人并未逗留,推开落着铁锁的宫门,在门缝边取了那叠江云悦抄好的经文,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承乾殿中,刚下朝的皇上与几个大臣议事完毕,接过万福深递上的茶盏端在手中,目光轻轻落在殿门之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这个时辰了,栖华阁罚抄的经文怎么还未呈过来?”

万福深欠了欠身,应道:“大约是雪天路滑,栖华阁又偏远,去取经文的人自是比平日多费些时。”

皇上掀开茶盏盖子押了一口茶,继续言道:“昨日听你提到涟漪居的吴美人着了风寒未传御医,如今怎样了?”

万福深会意地答道:“吴美人按着张御医的药方抓了药回去,想来服药之后应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着,万福深忽地顿了顿,看了一眼皇上,但见皇上的眉峰微蹙,于是接着言道:“皇上尽管放心,老奴会暗中照应的。”

皇上神色微微一滞,默了半晌,暗许道:“如此,也好。”

言毕,皇上将茶盏搁在一旁,随手取了身前的奏疏批阅起来。万福深上前往盏中添了些热茶,又顺手将砚台中的墨研得浓了些。

抬眼见着皇上仍似心神不宁,万福深犹豫地福了福身子轻声道:“皇上,不如……老奴去再派个人去看看那取经文的小宫人究竟到何处了。”

皇上闻言停住了笔,头却不见抬起,盯着手中的奏疏语调淡淡地同万福深应了声“去吧”,便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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