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感
陆离禅之言情之切切，让旁边的翠染闻后都不由眼中一热泛出泪来。然江云悦面对陆离禅的款款深情，却满心都是别扭。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姜梓烟。
即便她是真正的姜梓烟，若是面对着一个毫无感觉的人这般深情纠缠多年，想来有的也只是困扰与苦恼。
“多谢陆公子惦念！本宫一切都好！”江云悦同陆离禅用了“本宫”自称，意在提醒陆离禅注意她的身份。如今她不并是陆离禅的烟妹妹，更不是困在水月庵中的姜梓烟。
她是江云悦，更是北朝大帝的容华。她不想与陆离禅之间有任何瓜葛与牵连。
陆离禅满是失落，摇头道：“不，你过得并不好！烟妹妹，若是皇帝对你好，怎会又将你送出宫来，冷落在瑶光寺中？！瑶光寺是何处？说得好听些是皇家寺院，其实不过是先帝遗孀的安置之所。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却将你送至此处，分明就是与打入冷宫无任何区别啊！”
江云悦听陆离禅说出这一番话，面上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黯淡起来，翠染在旁见状，忙劝阻道：“离禅哥哥，你就别再说了！”
陆离禅自进屋，注意力一直在江云悦的身上，并未仔细地看过翠染。此时翠染再度开言，陆离禅才注意到她自见面伊始，便一直称呼他为“离禅哥哥”。
抬头看看翠染，确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陆离禅疑惑地蹙眉：“姑娘唤我‘离禅哥哥’？姑娘怎知我身份？”
见陆离禅的注意力转移到翠染的身上，江云悦趁势将翠染往前推了推：“陆公子难道没有认出翠染么？你再仔细瞧瞧！”
“翠染？”陆离禅听江云悦这般一说，复而仔细瞧瞧翠染，眼中顿时闪现出惊喜的神色，“你……你是林妹妹？！”
翠染见陆离禅终是认出自己，激动地点点头：“是我，离禅哥哥。”
陆离禅似有些难以置信，望了江云悦一眼，继续问着翠染：“当初你们林家与我们陆家一并被查抄，所有女眷都没入奴籍，我回到京都四处打听，却没有姑母和你的任何消息。原来你们竟是被充入宫中为奴了！”
翠染捏起袖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不，我是机缘巧合进入了姜太师府，后来才随主子进的宫。”
陆离禅颇是感叹道：“也好，你们姐妹二人能在一处照应，我也稍稍安心些。”
“只是……”陆离禅紧蹙着眉峰，仍是满面忧色，“如今皇上将你们被丢在这瑶光寺中，难道你们就甘愿这般在此虚度么？”
翠染看了看江云悦，却见江云悦也拧起了眉心，不由伸手拉了拉陆离禅的衣袖打起了岔：“离禅哥哥，咱们三个自小一并长大，分别多年今日能在此相聚，何必说那些不相干的？”
说着，翠染麻利地倒了茶递到陆离禅的手中，拉着他在火盆旁的矮凳上坐下，又拿了火棍在炭盆里拨动几下，翻出了一个烤得热气腾腾的地瓜来。
“来，离禅哥哥快些尝尝！”翠染拍了拍烤地瓜上头的炭灰，却兀地被烫了一下，手猛地缩了回去。
陆离禅放下手中的茶杯，紧张道：“怎么样？没烫伤吧？我瞧瞧。”不由分说地执起了翠染的手吹了吹，似个长辈般地教训道，“小时候你就是如此，总是见着烤地瓜就顾不上烫与不烫，直接伸手便拿！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毛病竟还没改！”
翠染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面上竟是悄悄地红了起来。这一幕撞进江云悦的眼底，竟是让她的心中忽地一动，莫名地柔软起来。
陆离禅拾起了那地瓜吹了吹，徒手掰成了三份，分别递到江云悦和林翠染的手中，接着自顾自地一边啃着手中剩下的那一份烤地瓜，一边感叹道：“这般坐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咱们三人一并在姑母家的火盆边围坐着烤地瓜和栗子……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烟妹妹当时最顽皮！”陆离禅指了指江云悦，眼中带着些爱溺说道，“咱们都烤地瓜烤栗子，烟妹妹却烤橘子！”
翠染听着点头附和：“是啊，表姐当时最爱烤橘子，那橘子被烤的一股子糊味跟坏了似的难吃死了，可表姐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跟前的二人回忆和怅惘童年，说的皆是同江云悦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情。不过望着手中的烤地瓜，倒是也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
她和龙明焯住的公寓对面的小公园门边，每到秋冬，便会有卖烤地瓜的小摊档摆出来，那甜香的味道，都能把过路的人馋出口水。
江云悦但凡遇见，总是忍不住拉着龙明焯去买。龙明焯看着那烤地瓜的人脏兮兮的手套在火炉里头掏来掏去，不由一脸嫌弃。
任凭江云悦如何引诱，龙明焯就是不肯吃上一口。而且每次江云悦买来吃的时候，龙明焯总会在旁苦口婆心起劝道：“这种路边摊很脏，你少吃点！”
江云悦吧啦地舔着手指睁大眼睛望着龙明焯，一副不能理解的神情：“龙少爷，我就是吃着路边摊长大的，你要不要连带着将我些嫌弃一下！烤地瓜怎么会没有炭火灰尘呢？把皮扒掉就好啦！看你那样子竟跟见了一坨屎似的，有这么夸张么？”
说到这里，脚边的肥球摇着尾巴汪汪两声，江云悦见状蹲下身去笑道：“肥球球，没说你呢！想吃么？来～”
江云悦说着，掰下一大块烤地瓜就喂给了肥球。龙明焯脸都绿了，忍无可忍道：“你不要随便喂肥球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头把它肠胃吃坏了！”
江云悦抬头望着龙明焯，一个劲地咯咯直笑，眼睛弯得如同傍晚那初现天边的月牙。有时候，他为这种小事一本正经地执着且生气的模样，瞧着当真是让人心中莫名地欢喜。
她蹦达着起身，举着手中那剩余的烤地瓜，贼贼地继续笑着：“好了，喂完肥球球，接下来喂龙少爷！”
龙明焯口中丢了一句“江云悦你敢！”却丝毫未屏退嘻笑着上前的江云悦，于是龙明焯最终只得嫌弃地拔腿就跑。
二人在小公园的绿道前头你追我赶，后面还有个毛绒绒跟雪团子似的肥球跟在后头飞奔着……
那样美好的岁月，而今只能存在记忆中，永远不会再有了。
深陷在回忆中的江云悦，久久地盯着陆离禅递到手中的那截烤地瓜，眼眶不觉有些湿润。
陆离禅与翠染注意到了江云悦的伤感，停住了对童年的回忆与怅惘。陆离禅有些担忧地一把抓住了江云悦有些呆滞的手，动情道：“烟妹妹，若是觉得如今过的不好，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带你走！我们一并远走大漠，离开北朝！不然，咱们南下去南齐……”
翠染见此，尴尬的同时不由心中有些隐隐地担忧。今日陆离禅的表现，明显是对姜梓烟旧情难忘。
莫不说如今江云悦并非姜梓烟，即便如今坐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姜梓烟，那她也早已是皇上的后妃，是陆离禅再也不能惦记的女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陆离禅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然此时此刻，却将自己困死在痴情的死局里头，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或许并非陆离禅不明白这道理，而是为了心中深爱的姜梓烟，他甘愿冒尽一切艰难险阻，只要她愿意跟着他到天涯海角，那么他就愿意这般不顾一切。
翠染不忍打击陆离禅，低头沉默不语，因为她心中早已知晓江云悦要给出的答案。
而陡然被陆离禅惊到的江云悦回过神来，迅速地抽回了被陆离禅握住的双手，连手中那截烤地瓜也陡然掉落在了燃烧的火盆中。
定了定神，江云悦客气地朝陆离禅颔首言道：“本宫已是皇上的容华，陆公子应该明白，即便今生再也离不开着瑶光寺，那本宫也只能认命了。”
见陆离禅失魂落魄的模样，江云悦不由心中有些不忍，复而言道：“陆公子，谢谢你能来看我们，请公子日后也不要再来此处了，本宫不想连累公子。”
陆离禅痴痴地苦笑着：“若是能连累到我，那倒是证明我还有用。可惜我只是个满腹诗书的废物，什么都做不了！若我能有一身武艺，那日将你救出了水月贼庵，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如斯境地！”
江云悦闻陆离禅此言不由有些动容，垂眸道：“陆公子，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进宫本就是我的宿命，即便今日身陷窘境，可我却从未后悔过选择进宫。”
“烟妹妹，皇上如此待你，你心中竟对他毫无怨恨？”陆离禅有些心疼地上前，然江云悦却迅速地弹开与他远隔。
“是，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愿，此生无悔。”江云悦毫不犹豫地说着，语气坚定而绝决。
她知道她不能再给陆离禅留下任何希望，那样只会害了他。当断不断，只会反受其乱。
陆离禅的这份深情，早该随着姜梓烟的死去而烟消云散，而今寄托在她身上的，本就是一份阴差阳错的孽缘。
陆离禅眼中尽是伤感，带着最后一丝不甘问道：“烟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皇上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