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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湖山宠不惊

第一百二十章 高飞

自二皇子过世之后,高淑媛的胎便格外受到重视起来。因一直有轻微小产的迹象,皇上严令高淑媛在床上养着,不得下床活动,于是整个冬天,高文慧都几乎是卧着的。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高淑媛也将近七个月的身孕了,胎总算是稳固了,然肚子却比正常月份怀胎的孕妇要小上许多。

御医道是因高淑媛一直胃口不佳,吃得过少,于是皇上便让御膳监每日各种山珍海味都变着花样送到凝翠堂里头去,可高淑媛似乎对那些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来,整日皆是神情恹恹。

宫里头不尤私底下议论纷纷,一般怀胎到了五月,都会胃口大开,高淑媛这个时候了仍是这般挑剔,此乃仗着有身孕恃宠而骄故作矫情。

容华唐瑛兮自是最不忿之人,二皇子夭折之后,未出月子就遭此打击的贵嫔崔令雪倒床一病不起,嘉福殿的荣宠自是不同往日,连带着唐瑛兮的悦华阁也少了恩宠,颇受冷遇。

如今见着皇上这般紧张淑媛高文慧,唐瑛兮自是心里头不痛快。如今高文慧已是淑媛之位,一旦生下皇子,必定要跃至贵人。如今她已是这般矫情,到时候岂不是更加了不得?

只是唐瑛兮心中虽是愤愤,却不免三天两头地堆着笑脸往凝翠堂跑一跑。毕竟如今皇上最常去的就是高文慧那儿,她只能盼着能借此在皇上面前晃悠着露露脸,好让皇上不至于将她给忘了。

皇后为照料高淑媛的胎,也算是颇为尽心,几乎日日都要往凝翠堂去。高淑媛也竟是一改往日恬淡不爱交往的性子,与皇后的关系是越发的热乎起来。

据凝翠堂的下人们说,是因为皇后身边的郁拂姑姑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藏了一身制作岭南小点的手艺,而高淑媛从前就爱好这口,这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

皇后正好趁此机会投其所好,将高淑媛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将有子嗣的高淑媛显然对皇后的势力壮大很是有利,而此时崔贵嫔又因失子一病不起,似乎宫中的大势迅速地都开始往皇后那边倾斜。

前朝与后宫往往都是相互依存,这厢皇后在宫中得势,那厢低调了一段时日的太师姜逢熙也竟是硬气了几分,在朝堂之上时不时地与大将军崔克千有些言语之上的冲突。

唐瑛兮忿忿不平地同病榻之上的崔令雪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底竟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崔令雪气得面色发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颇是单薄的身子犹如纸糊的一般,微微地颤抖着。

而瑶光寺内的江云悦,似乎早已淡出人们的记忆,不再被人提起。江云悦自己也渐渐习惯这样冷清的日子,将心中对皇上的惦念和担忧深深地埋藏起,彻底融入了瑶光寺的芸芸众生之中。

开春的时候,瑶光寺的山头周围也开出了漫山遍野的野花。虽不比西林园中的花儿那般娇艳夺目,却别有一番清新自在的风味。

江云悦静静地坐在山坡的青草之上,望着翠染素衫的身影在花丛之间若隐若现,这样闲适素净的她们,仿佛从不曾染过纤尘,更像是同那远处的城郭之内的皇宫没有任何关系。

“容华如此闲逸,看来这些日子在瑶光寺过得还不错呢!”

江云悦闻声转头望去,但见一身雪白衣衫的北域王高程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正倚着一棵大树淡笑地望着她。

“北域王?”江云悦有些惊讶,高程驿乃是南齐质子,没有皇上特准是不得离开京都半步的。而今瑶光寺已在京都的城外,这不是高程驿应该出现的地方。

高程驿缓缓上前毫不见外地在江云悦身旁席地坐下,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宫城,朗声道:“从前总是在凉风台上望见着瑶光寺,不想今日终是有机会在这山头之上,看一看那宫城和凉风台。”

“这样一看,那宫城那真是像个小鸟笼子。”高程驿说着,伸手遥遥地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京都,就像一个大鸟笼子。”

“从前你在小鸟笼子里头,本王在那大鸟笼子里头。而今,你与本王都在鸟笼外头了。”高程驿转头望着江云悦,目光灼灼,“本王要振翅高飞,你想不想与本王一并飞出北朝大地,去领略南齐的旖旎风光?”

江云悦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域王要离开北朝?皇上准许你离开了?”

高程驿点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说着高程驿从袖中摸出了皇上赐的金牌与亲笔手谕。江云悦注意到,他同她用了“我”自称。

江云悦心中惊诧,旋即往旁边挪了挪:“多谢北域王好意!诚如北域王方才所言,本宫在瑶光寺闲逸清乐,过得好的很!”

说着,江云悦有些惆怅地望了一眼远处隐现的宫城,继续言道:“宫城于京都而言不过是囚笼,而京都于北朝而言亦不过是囚笼。这天地如此之大,离开北朝大地又如何?若心中有枷锁,无论身在何处皆是困在囚笼之中;若心下自在,即便困在囚笼内亦仿佛傲游在天际之中。故而,无论何处,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高程驿定定地望着一脸淡然的江云悦,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良久之后,他问道:“那姜容华心中究竟是自由自在,还是负着枷锁呢?”

江云悦迎风淡笑,眼中的牵念犹如无处可依又被风吹乱的蚕丝,纠乱地一圈一圈缠满她冰封深藏的心上,紧紧地箍住那个住在心底的影子。

这一笑,令高程驿眼下黯淡起来。言语之间的疏离并不算得什么,然心中的距离才当真让人无助。江云悦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心事展露无疑,她心中背负着枷锁,无论走到何处,对她而言皆是囚牢。而能解开这枷锁的人,唯有那皇城之内的北朝大帝。

高程驿爽朗地笑笑,用笑声将自己心底的那一份失落掩住,眼中含着无比的眷恋望着江云悦,忽地伸手抚上她的眉心:“你这眉眼,当真似极了她,只可惜你不是她,亦与她所求不同。”

不知怎的,这回江云悦明明可以躲开,却下意识地并未躲闪,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高程驿,任由他指尖的温度从前额一直传到她的心间。这是一种难言的感受,似乎这刹那之后,便是苍茫无期,便是海角天涯。

面前的这个男人,几番救她脱险,那夜栖华阁大火,若非他及时出现救她逃出厢房,她怕是早已化作一堆随风而散的飞灰,又怎可能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似乎每次危难之时,出现在她身边总是高程驿,而并非她心中期盼着的那个男人。

高程驿,他是南齐的王者,注定要振翅高飞,不会困于北朝的都城内一生一世。而江云悦似乎应该笑着祝福他,或者说要恭喜他。

可得知高程驿要离开北朝远行南齐的消息,江云悦心中竟有一些失落与不舍,虽然她对高程驿并未有其他的寄情,然在不知不觉中,原来高程驿已经成为了她心底的一丝倚靠与希望。

而今这个一直在远处默默守护着的男人也终是要离她而去,此后苍茫的北朝大地,若皇上不能护她周全,她便真再无任何倚靠了。如天空的孤鸟,如飘零的落叶,如河间的独舟,除了听天由命之外,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望着高程驿,江云悦竟不由自主地问道:“她是谁?”

“梓烟。”高程驿将眼底那一抹惆怅抹去,眼中只余看不透的迷雾:“她不是你,你也不是她。”

江云悦一怔,警惕道:“北域王此言何意?”

高程驿噙了一丝深意在唇角:“抱歉,这般直呼姜容华闺名。还望容华不要介意。”

听到高程驿的解释,本以为自己真实身份已被他窥得的江云悦顿时松了口气:“北域王言重了,此处并非北朝皇宫,你我二人也不必这般讲究宫中的礼数。”

旋即江云悦又继续问道:“只是总听北域王提及‘她’,想必是北域王心中重要之人吧。”

高程驿嘴角勾起,显得有些懒散随意地往后倒在草丛之中,仰面望着天边那朵缓缓飘动的浮云,眼中似乎被回忆浸染:“呵,于本王算不得有多重要,只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说着,高程驿闭了眼,继续言道:“可惜,性子与你全然相左,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你若有那份野心,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之境地。”

“那她呢?现今如何?人在何处?”江云悦好奇地侧头问道。

高程驿蹙了眉,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天:“不知道。”

又看了跟前的江云悦一眼,紧接着改口说道:“或许本王说得不对,你若性子也似她,那么断然活不到今日。”

江云悦早已知晓高程驿言中所指,手捏紧衣襟,却貌似淡然接话:“虽不知北域王的那个‘她’是何人,然这天地如此之大,容颜相似的大有人在并不稀奇。”

高程驿闻言双手后撑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江云悦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应了一句“说得也是。”又将平素惯用的闲散之容挂起,起身将之前随手置于树下的布袋取来打开。

“如今本王要离开此处,这琴乃是迁都之后皇上所赐,既是大北朝的东西,本王也无带走的必要。之前栖华阁中容华的琴焚毁了,就送你留作纪念吧,平日里头打发时间也好。”

“容华既是不肯同本王走,如此大好年华,切莫要被这瑶光寺的香火梵音浸染得失了颜色才是。来日方长,但愿这一雅琴音,能留住容华的一丝活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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