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冬至
转眼便是冬至,宫里头依惯例在明光殿设节令宴。都说冬至大过年,宫中的冬至宴席也颇是隆重。
因近年关,远在华林园中的保太后、太子及皇后都回到了宫中,冬至宴上皆出席在列。当夜皇上携了右昭仪崔令雪一并步入殿中,平日寸步不离的江云悦却并未陪伴在侧。
就在前夜,崔大将军击退柔然大军的消息从前线传来,令朝中上下为之振奋。故而此时皇上领着崔令雪出现在冬至节令宴上,众人并不惊讶。
令人意外的是,江云悦竟然称病缺席了冬至宴。众人不由非议,道是而今崔昭仪病愈后重获皇上宠爱,姜贵人不识大体地使起了性子,故意不出席冬至夜宴,让皇上难堪呢!
然事实却是,江云悦还真病了。只是宫里头的人并不相信,一个死了都能活过来的人,竟然还会生病啊!
大约是那日冒着风雪去了嘉福殿,又转去梅园折了梅枝,在外头受了寒气。虽说当天未发现有何异样,然第二日江云悦便感觉有些头痛。
本想瞒着皇上的,然紧接着开始流鼻涕、咳嗽,慢慢地发起了烧来,如此明显的症状,再如何装都是瞒不住了。
皇上阴沉着脸训道:“胡闹!病了不传御医不吃药,就偷偷熬些姜汤能好么?”
江云悦没敢告诉皇上,其实早在前两日她就托了殷雪纷去御医局开了些风寒的药偷偷送来,只是她吃过之后并无明显的效果。
嗓子疼的都快冒烟了,咳得胸口也疼的不行。躺在榻上包的跟个粽子似的江云悦,面对皇上的训斥,也无力辩驳,只能眨巴着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向皇上博同情。
不敢告诉皇上自己生病,就是怕皇上追究她上回偷溜出含章殿的事。然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掩盖,纸就越是包不住火。
张御医神色凝重地替她把了脉,同皇上耳语几句,便下去开药了。皇上很是不悦,看着江云悦那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儿,心里头的火又怎么也发不出来。
亲自给江云悦喂了药,皇上又把本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她包多了两层,威胁她道:“再敢不安分,朕一定狠狠地罚你的丫头!”
看吧,最后还是免不了绕回到了这事儿上头!
江云悦心里头的小九九翘了翘尾巴,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应着,也不知是假装还是原本发烧就头晕,眼皮打着架就睡了过去。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药一副副的吃下去,竟是不见有什么起色。
翠染一边用铁钳拨弄着火盆里头的炭火,一边同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江云悦说着:“主子明明是病了,而宫里头的人偏偏要说主子恃宠而骄不识大体,还说主子是嫉妒崔昭仪。这些闲话听着真是让人来气!”
江云悦静静地听着,有气无力地笑笑,却胸闷难受的紧,从喉咙到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疼。
她这是典型的风寒感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有感冒药和抗生素的话,吃个三天左右便好利索了。可惜这在大北朝是异想天开。
一碗碗苦药灌下去,江云悦觉得口中喝水都是苦的。这样一拖就是大半个月,病的她自己都全然没了脾气。
难怪古人都命不长,一个小感冒都能拖这么长时日。这还是在有最好的医药的宫里头,可想而知,宫外寻常百姓家里,怕是就这样病死个人也不稀奇。
三皇子调皮,殷雪纷早早地就带着三皇子一并离席了,回去的途中顺路去含章殿看了江云悦。
江云悦直言三皇子还小,殷雪纷这般带着三皇子来看她,若是将三皇子也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殷雪纷笑嘻嘻地直言无妨,说三皇子穿的多,皇上特地关照又传了车辇,故而冻不着。
一边说着,食盒中还冒着热气的各色膳食已摆了一满桌。殷雪纷走到榻前扶住江云悦:“今儿冬至宴甚是丰盛,我尝着觉得好的菜品,每样给姐姐要了一份带过来。姐姐起来也尝尝如何?”
江云悦勉强笑着,就着殷雪纷的胳膊坐起身来,然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却丝毫没有胃口。随便饮了两口甜羹,竟都觉得是苦的。
“姐姐,觉得如何?可还合胃口?”殷雪纷在旁边期颐地问道。
江云悦不好扫殷雪纷的兴致,点头道:“挺好的,只是我方才吃过药,口中都是苦的,让翠染先给我温着,晚些时候再吃吧。”
翠染上前将东西撤了下去,殷雪纷在屋中陪着江云悦说了会儿话,不久隔壁殷雪纷的大宫女俐儿过来,道是三皇子困了,殷雪纷这才起身辞别。
还未出含章殿的门,便见着伶儿有些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同殷雪纷禀告道:“主子,不好了!雪团不见了!”
江云悦强撑着精神,安抚殷雪纷道:“别着急,雪团那小家伙在宫里头熟路得很,而且各宫都晓得那是你的狗,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先带三皇子回茅茨堂歇息,我这边也派人一并同伶儿她们出去找找。”
殷雪纷点点头,带着三皇子上了车辇。江云悦又吩咐翠染在含章殿内挑了几个精干的人,和伶儿一并出去寻丢失的雪团。
翠染将江云悦扶回榻上,直劝道:“主子方才还安慰着殷淑媛,自己如今却担忧得坐卧难安。您如今病着呢,得先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不然回头皇上晓得了,又得不高兴了!”
江云悦咳了两声,接过翠染递上的药喝下,心神不宁地言道:“翠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感觉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翠染在殿中燃上了安神香,转头道:“主子别胡思乱想了,雪团肯定没事儿的。那小家伙主子又不是不知道,性子皮得很,就爱东躲西藏的。说不定今日看殷淑媛带了三皇子出门去赴宴,所以心里头不痛快,便藏了起来让人好找呢!”
听翠染此言言之有理,江云悦轻轻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歪在榻上慢慢地眯了过去。
醒来时,晃动的灯火之中,一个温暖的影子落入眼底,让她的心中无比的安定。
皇上伸手在她额上探探,柔声道:“觉得如何?今日有没有好些?”
不知是方才睡了一觉的缘故,还是今日服下的药对症了,此时见着皇上,江云悦觉得自己的精神竟抖擞了不少,比之前见殷雪纷时要好多了。
“皇上放心,臣妾好多了。”
江云悦说着,想要起身。皇上见状伸手勾住了她后背,扶她靠在怀中。
心中记挂着丢失的雪团,江云悦开口问道:“听说殷妹妹的雪团丢了,不知寻着了没有?”
皇上有些无奈地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呀,自己病成这样,还牵挂着人家的狗!”
一旁的翠染隔着珠帘在外头插话道:“主子,茅茨堂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雪团已经找着了。”
皇上闻言,低头望着江云悦:“这下,你放心了?”
“嗯。”江云悦应了一声,忽然转而问道,“皇上今夜怎的没去嘉福殿?”
皇上微微勾唇,眼中带着黠笑:“你说这话,是想要朕去还是不想要朕去?”
江云悦叹了一口气,垂眸道:“臣妾自是不想。可臣妾也明白,皇上有时候身不由己。崔大将军又立战功,皇上不能薄待了崔昭仪。”
“今夜,皇上该去嘉福殿陪崔昭仪的。”江云悦说着,忍不住脸往皇上的胸膛上靠紧了些。
皇上闻言,心底也不由一声长叹。
搂紧的江云悦,在她散落的发间轻轻一吻,言道:“烟儿,朕不想再委屈你分毫。今夜,朕只想陪着你。”
江云悦心中暖暖的,旋即眼中又黯然下来,埋着头隐晦道:“臣妾如今身体不适,皇上在臣妾这儿,怕是会委屈了皇上……”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后头犹如蚊子一般在皇上的胸前嗡嗡,然皇上却依旧听了个明明白白。
只是皇上闻言,却不厚道地笑了:“呵呵,烟儿,你如今脑子都想些什么呢?仿佛朕来你这儿,便是只有一件事可做似的……”
江云悦本就发着低烧,此时皇上这么一说,她的脸上更是烧得慌,腾的一下子,红得滚烫。
这也不怪江云悦,皇上话是这么说,可从前哪回皇上来她这儿,是安安份份地待过的?
好吧,他是皇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由着他去了。
他愿意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待着受委屈,自是好过他去别的宫里头,更是好过他回显阳殿独自过夜。
想到显阳殿里头的剪舒,江云悦心里就硌得慌。毕竟剪舒从前是自己的丫头,还不比这宫里头原本就有的各宫主子。
“看你,脸红成这样!”皇上笑着伸手探了探,却惊道,“又烧起来了?难受么?”
江云悦捂着红扑扑的脸蛋,不以为然道:“没事,就是低烧,不难受。晚上烧一会儿,早上自个儿又会退下去的。”
望着江云悦双颊粉红的模样,在灯火的映衬之下,犹如扑着胭脂的瓷娃娃,皇上不由心头一软,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红扑扑的脸蛋:“今儿冬至,晚上可吃了饺子?”
江云悦老实地答道:“没,雪纷送了一大桌子菜过来,可臣妾方才没有胃口吃不下。”
“那如今呢?”皇上带着笑意柔声道,“如今朕来了,你可有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