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隐忍
夜里,宣光殿的后门缓开,一个裹着宽大斗篷的身影钻入其中。
入到宣光殿内,斗篷脱下,露出一张半边红肿得高高的俏脸。
“奴婢见过皇后。”
剪舒跪地俯身,朝端坐在凤椅上的皇后一拜。
皇后客气地起身迎上:“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如今可是皇上的才人,宫里头正经的主子。可不能再这般作践自个儿,自称什么奴婢呢!”
郁拂顺势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剪舒扶了起来:“钟才人快些请起吧!”
皇后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剪舒脸上的伤,惊讶地皱眉:“呀!竟然伤成这样!本宫这个妹妹也下手太狠了!难怪皇上会发那么大火,罚了她抄经三日。”
“好歹当初你也伺候她那么久,本宫这个好妹妹当真是一点也不念旧情。”皇后接过郁拂递上的药膏,亲自动手替剪舒抹上,貌似疼惜地言道,“好在如今皇上疼你,也不枉你忍着受着这份委屈了。”
剪舒垂眸,不自然的笑容里头藏着一丝苦涩,然她却依旧顺着皇后的话语言道:“或许在姜贵华眼里头,臣妾终究是她的奴婢。她连皇后这个亲姐姐都可以翻脸不认,又怎会把奴婢当人看待呢?”
“是呢!姜贵华若有皇后这份宽厚,怎会对钟才人下这般毒手?”郁拂在旁插话,“而今她如此得皇上宠爱,若日后有了子嗣,怕是更加了不得。”
皇后拉着剪舒在旁坐下,又吩咐郁拂亲自斟了茶,娓娓言道:“这宫里头已经许久没有添过新人了,难得皇上肯封你为才人,证明皇上对你上心。”
“你也无须理会宫中那些闲言碎语,安心地做你的主子便是。若日后再有人胆敢拿你从前的身份说事,你尽管来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皇后说着轻轻拍了拍剪舒的手,似给了一份承诺在剪舒的手心。
皇后抬眸望着似有些感动的剪舒,又转而说道:“只是,你也不是刚入宫的,应该明白皇上的荣宠从来不会长久。要在这宫里头真正地立足,靠的终究还是子嗣。”
“可惜的是本宫虽位居中宫,可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正如郁拂方才所言,若日后让本宫那好妹妹或是崔昭仪有了子嗣,本宫这个皇后怕是也难保证能护你周全。”
皇后说着,长叹一声,面上尽是难掩的落寞。
剪舒眼中露出浓浓的恨意,手不由地攥紧成拳,似下定决心地同皇后表态道:“皇后放心,陈御医的药臣妾一直在暗中服用,臣妾一定不会让皇后失望的。”
皇后欣慰地点头:“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当初父亲选你陪妹妹一同入宫,便是有意培养和扶植你。本宫相信父亲的眼力,更相信你是有福之人。看皇上对你如此疼溺,竟能为了你去罚妹妹,本宫都好生羡慕呢!”
剪舒听闻皇后此言,不由有些心虚,前额上顿时细汗密布。
宫中之人都只知剪舒今日与江云悦闹得不愉快,江云悦还亲自动手打了她。二人因此闹到了承乾殿皇上面前。皇上为此大怒,罚了江云悦在承乾殿内抄经三日。
众人都叹剪舒将将受封,皇上竟然为她而罚了与崔令雪平分盛宠的江云悦,这分明是盛宠要盖过江云悦一头的前兆。
然只有剪舒自己晓得,皇上在宫里头给足了她面子,可实际上却对她毫不在意,仍旧当她是个奴婢。所谓的为她罚江云悦,其实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幌子罢了。
可即便如此,剪舒仍旧只能打碎了牙忍着痛往肚子里头咽,在宫里头她不能让人瞧不起,在皇后面前,这些事情她更是不能提及分毫。
如今她是皇上的新宠,对皇后而言,她才有利用价值。若被皇后晓得,皇上对她并不在意,那么想来皇后也必将不会对她这般客气了。
这后宫里头,都是这般利欲熏心,相互利用。若一个人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便彻底失去了她在宫里头存在的意义。
而今,虽然在皇上与江云悦面前,她仍是奴婢。然在宫中其他人的眼里头,她却是得势的新宠。
连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后都不再那般居高临下,而是要这般拉着她的手貌似推心置腹地轻言细语。故而对剪舒而言,她的心里纵然委屈,可权衡利弊之后,她仍旧选择了隐忍。
至少在目前看来,这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嘉福殿内,崔令雪冷着脸坐在火盆前,望着火盆里头烧得金灿灿的火焰,眉心深深地皱着。
唐瑛兮知道崔令雪如今心中烦闷,却继续在旁边添油加醋地将剪舒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说,仿佛故意给崔令雪心中添堵似的。
“那个钟才人从前不过是姜梓烟身边的奴婢,如今却翻身做了主子,还妄图与咱们姐妹相称,这也是从前闻所未闻之事!”唐瑛兮瞥了崔令雪一眼,见崔令雪的眉头皱的更深,不由唇角微微勾起。
那双杏眼中眸光流转,尔后继续言道:“如今姜梓烟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为扶植身边的人上位,就能够更深地巩固自己的帝宠,却不想那些贱婢们都是养不亲的狗,得势之后会反咬自己的主子一口!”
崔令雪扶了扶额角,沉郁道:“你当真相信钟才人与姜梓烟二人之间已经撕破了脸么?”
唐瑛兮神色一敛,疑惑道:“昭仪您的意思是,这二人是在做戏?”
“说不好。”崔令雪眼中尽是迷茫,想起江云悦那日在这嘉福殿内被蓝盈盈的火光映得阴森森的那张脸,心底就瘆得慌。
捧起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崔令雪的眉头仍是紧蹙,心有余悸地言道:“姜梓烟那么邪乎的人,既然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的丫头捧上了位,又怎会让那丫头真的翻身骑在她的头上?”
静静地听着崔令雪言说,唐瑛兮犹豫道:“照此分析的话,剪舒不过是姜梓烟抛出来替她挡箭的靶子,目的是将宫中对她的嫉恨都转移到钟才人的身上?如此说来,姜梓烟未免也太过心机深沉了吧?”
崔令雪望着那烧的暖融融的炭火,有些不知所措:“本宫早就说过,她不再是从前的姜梓烟了。你行事一定要长个心眼,万不要惹到她!”
唐瑛兮心中不由颤了颤,自江云悦复生以来,她虽并未与江云悦有过正面冲突,然听到崔令雪的一些见闻与经历之后,心里头也不免觉得怪怪的。
故而这些日子,唐瑛兮一直非常的低调。或许在他人看来,唐瑛兮在宫里头仍是个不消停的角色,但与从前相比,唐瑛兮已然是收敛了不少。
“那昭仪打算如何是好?皇上这才对昭仪转了些心意,要是姜梓烟主仆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岂不是要将昭仪的这份恩宠给分个干干净净?”唐瑛兮心中揣度着言道,接着亲手给崔令雪半干的茶盏里头添了些热腾腾的开水。
崔令雪望着那缓缓注入盏中的开水,颇是不甘地说:“如今姜梓烟与本宫在宫中的恩宠算是平分秋色,然算上殷雪纷的那一份,本宫便已是相形见绌。如今再加上一个钟才人,本宫已然是彻底落后于姜梓烟。”
“当初姜梓烟曾有言在先,道是她并不贪恋权位。如今看来,她扶钟才人上位,怕是有更大的阴谋与野心!故而她从前的所言并不可信。”
“她若能与本宫相安无事,本宫也自是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若是欺人太甚把本宫逼到墙角,让本宫活的不安生的话……”崔令雪停了停,眼中隐现出狠戾且绝望的神情,“管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本宫大不了与她来个鱼死网破!”
闻崔令雪此言,唐瑛兮低头不再继续多言,然唇角却藏着一抹莫测的冷笑。
而被传言在承乾殿中罚抄经三日的江云悦,当真是在承乾殿中抄了三日经文不假。皇上还亲自在旁监督。不过这每日抄经文的量,却并未有个定准。
反正江云悦每日闲来无事,也是要抄经文打发时间的,这般在承乾殿中陪着皇上处理堆积的奏疏,着实算不得什么惩罚。
江云悦也晓得皇上所谓的罚她,不过是对外做做样子,以堵住悠悠众口而已,所以她也就淡然处之,每日在承乾殿中装模作样。
她知道皇上在努力解开剪舒这件事在她心中打下的结,可是皇上的做法江云悦却并不理解。
明明对剪舒不在乎,却偏偏要宠幸于她,给她位份,这种做法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皇上将剪舒当做了一颗利用的棋子。
只是江云悦想不明白,剪舒一个奴婢,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皇上去利用的?
皇上不给她解释,她也就不同皇上真正地和好。
再如何,皇上都是跟她从前的丫头睡了,还给了人家位份。想到这层关系,江云悦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比皇上去随便哪个宫里头过夜都要更加让她不舒服。
因为这里头不仅仅是只有醋意的成分,还夹杂着背叛的意味。
自进宫后,她对剪舒一直是掏心掏肺亲如姐妹,不想剪舒却处心积虑地上了她的男人。
虽说这个男人算不得是她一个人的,且以他的身份,剪舒想上他也无可厚非。然这种暗地里在背后耍心机使手段的背叛,却是江云悦所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