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嫌隙
含温居叮叮当当的响动着实让含章殿内的江云悦有点苦恼,皇上提议让江云悦暂且去他的显阳殿住一阵子。
江云悦揉着太阳穴摇头拒绝:“皇上如今显阳殿后殿中住着钟承华呢,臣妾再搬过去,算个什么事儿?”
皇上不怀好意地笑着:“朕的主殿腾给你,你就给朕留半张床榻够睡就行。”
晓得皇上如今是没个正经,江云悦自是懒得理会。含了一丝抱怨言道:“宫里头都说,皇上将当初建华林园的监工请了回来,看来是打算将这含温居给建出花儿来呢!”
皇上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个小醋缸子,日日就盯着那奴婢不放了?”
江云悦躲了躲,扬了扬眉毛:“皇上可不能这么说,宫里头如今谁不是眼红和盯着咱们钟承华呢?”
江云悦说的是实话,皇上也不辩驳。如今剪舒在宫里头确实风光得很,然内里如何,也就剪舒自个儿和皇上心里头最清楚不过。
至于江云悦,她似乎比宫里头其他的人晓得多一些,然她又并不是全然都晓得。于是乎,难免心里头时不时就吃些小醋。
只是每回她醋了,皇上却并不恼火,反倒兴致高昂。
在二十一世纪有句话用在此处倒是贴切,那便是一炮泯恩仇。
话糙理不糙,这二人如今便是如此。小别扭一下,温存一番又全然将那些琐事抛诸脑后。
到了阳春三月,正值西林园的桃花漫天百花争艳的时候,含温居高高的红墙与精致的门楣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含温居外墙的宫门建得金碧辉煌,气势直逼皇后的宣光殿,故而崔令雪的嘉福殿与之相较,便显得黯淡无光。江云悦含章殿的宫门,就更是比不上了。
只是工程进度甚慢,含温居的主殿依旧不见踪影,唯有西面下人们的厢房先建了起来。
宫中皆言,含温居主殿定然是极尽奢华,工程难度甚大,故而压轴到了最后方才登场。
不过与含章殿相接处的园林倒是建的很快,不出三个月,竟建得差不多了。
中间那深挖的大坑之前储了冬日的积雪,雪融为水之后碧波粼粼,四处石栏围砌,再把各色的鱼儿放养下去,又移植了春日新出水的碧嫩莲叶,便成了一方不大不小颇有情趣的鱼塘。
水塘的形状并不规整,如同一个葫芦形状。中央一座白玉小拱桥将一大一小的两块相连的水塘分隔成两个区域。
大的水塘上方建了一方琉璃红瓦的小亭子,与后苑遮雨的回廊在水面弯弯曲曲地相依而生。岸边白玉栏杆两旁垂柳依依,桃花灼灼。
小的水塘周围怪石嶙峋,曲径通幽,错落间各色奇异的花木盆栽遍植。一条黑白相间的石子路蜿蜒伸入青竹茆茆的密林之中。行至深处,能隐隐见着清徽殿的檐角。
这处隐匿在含章殿后苑的别致园林,被含温居高耸的宫墙合围,处处可见独具的匠心。只是从外头却难以窥见分毫,唯有登上清徽殿的高处,或爬上含章殿后苑的宫墙,方能窥见这方美景的一隅。
这日,吴英蝶亲手做了些珠花给江云悦送过来,殷雪纷也带着三皇子和雪团一道过来串门。
一岁多的三皇子弘齐已经在扶着栏杆蹒跚学步,喜欢追着雪团四处奔走。雪团玩性大得很,四处逃躲,就是不让三皇子碰着它分毫。
乳母与殷雪纷的大宫女俐儿在旁边瞧着,殷雪纷和江云悦则在屋子里头一道挑拣着吴英蝶送来的珠花。
不得不说,吴英蝶当真是双巧手,这些珠花做得是栩栩如生,仿佛刚从那枝尖上头摘下来似得。
江云悦挑了一支莹白碎珍珠点翠的梨花形状串花别在发髻间,殷雪纷左右看看,直言太过素雅,不配江云悦这贵华夫人的身份。
说着,殷雪纷拣起一支缠了金丝桃红艳艳的珠花便要往江云悦头上插。江云悦摇头推辞着,直言不适合。
吴英蝶笑道:“殷妹妹你就别强人所难了,你何时见过姜姐姐穿戴那么艳丽过?你自个喜欢那个,自个收着便是了。”
殷雪纷纯真的大眼睛鼓溜溜一转,得逞地笑笑:“吴姐姐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还想多要几个行不?”
吴英蝶又怎会不允,继续笑着:“你喜欢就尽管拿,做这么多份本来就是送你们挑拣的,就怕你们选不到合心意的。”
殷雪纷听吴英蝶这么说了,便毫不见外地上前,将案上几个艳丽醒目的珠花都挑了去,先顺了一支莹黄的珠花插在身旁宫女伶儿的头上:“来,赏你的!”
接着殷雪纷又唤了宫女俐儿和三皇子的乳母上前,将方才挑的珠花各赏了二人一朵:“快,还不赶紧谢过吴美人!”
伶儿俐儿和乳母惊喜地低头同吴英蝶答谢:“多谢吴美人。”
吴英蝶神色微微一晃,貌似大方地应道:“无需客气,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打发闲暇的乐子罢了!”
殷雪纷见状,又拉过立在一旁的翠染:“来来来,翠染也挑一个!”
翠染看看江云悦,又看看吴英蝶,犹豫道:“这个是吴美人亲手给主子与殷淑妃做的,我一个奴婢怎好……”
“哎呀,什么好不好的。”殷雪纷毫不生分地说着,把翠染往前一推,“你看伶儿都戴上了,不过一朵小花而已,你这是纠结个什么呢?”
吴英蝶亦是淡然一笑:“翠染姑娘是姜姐姐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又怎的讲出这么生分的话。尽管拿就是了,千万不要见外。”
此时,江云悦方才顿首:“吴妹妹既是这么说了,翠染你就挑一支吧。”
翠染颔首称是,拿了一支靠近身前的浅绿色珠花,攥在手中向吴英蝶道谢:“奴婢多谢吴美人赏赐。”
吴英蝶望着翠染,忽地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叹道:“翠染姑娘客气了,难得翠染姑娘瞧得上。我这点小玩意若是放在含温居的主子面前,怕是就入不了人家的眼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
殷雪纷上前轻轻推了吴英蝶一把,低声抱怨道:“吴姐姐怎的这个时候提起那人。”
吴英蝶露出一个抱歉的干笑,涩涩道:“是我一时糊涂了,又怎能将翠染姑娘与那人相提并论呢?翠染姑娘即便有那样的机会,也断然不会这般忘恩负义,狗眼看人呢!”
翠染的面上尽是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殷雪纷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个举动,竟然如同和稀泥一般,把原本轻松和乐的氛围搅成这般模样,顿时心中懊恼。
她也不知道吴英蝶今日是怎么了,吴英蝶平时话并不多,今日这番言语,听着似乎并无毛病,都是大实话。然却着让人觉得如何都不自在。
江云悦倒是听出了吴英蝶话里头的名堂,大约吴英蝶今日望见了后头含温居那光鲜奢华的门楣,故而心中难免生出感叹。
毕竟,剪舒曾经同翠染一样,不过是江云悦身边奴婢,而今剪舒不但得了盛宠翻身成了主子,皇上还为其兴建如此奢华的含温居。
而吴英蝶入宫这么多年,却依旧是个没有侍过寝的美人,连今年新年时宫中的晋位,都没有她的份。
眼见着江云悦与殷雪纷的位分一升再升,连曾是奴婢的剪舒,如今都位居承华高过了她一头,故而吴英蝶此时触景生情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江云悦虽晓得吴英蝶心中的委屈,却也爱莫能助。
人都说窕窕淑女,君子好逑。吴英蝶这样的女子,也算是心灵手巧贤良淑德的淑女了,样貌也姣好,并不比宫里头其他承过圣恩雨露的人差。
可不知怎的,皇上就是对吴英蝶不感兴趣,可以说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来。
虽然这些年殷雪纷没少给吴英蝶搭桥牵线,但却没一回成了的。似乎在皇上眼里头,吴英蝶同殷雪纷身边的丫头并无区别。
吴英蝶一番话,让含章殿中冷了场。虽然众人还是围坐一团,但氛围却变得微妙起来。最后,吴英蝶自己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行出含章殿,吴英蝶望着含章殿以及后头含温居高高立起的门楣,面色犹如被寒霜冰封的冻土一般,阴郁且没有生机。
她觉得,自己倾心待人,然人却未必倾心待她。自己这样的身份,在这宫里头,又怎会有真正的姐妹?
从前皇后看不起她,崔令雪处处与她为难,在宫中其他人眼中,她几乎与奴婢并无区别。
本以为殷雪纷与江云悦待她不同,然今日瞧着殷雪纷将她亲手所制的珠花就那般随意地赏给身边的奴婢,吴英蝶才明白,原来她精心制作的东西,在殷雪纷眼中竟是贱物,只配赏给下人。
而江云悦虽说场面上对她颇是客气,可江云悦能将自己身边的奴婢送到皇上身边,并得了圣宠,却从未想过要捧她上位。由此可见,她在江云悦心中竟是连奴婢都不如。
若是真心相待,姐妹相称的殷雪纷与江云悦二人都已相扶相帮身居了高位,她如今又怎会连个奴婢也不如?又怎会受这样的轻视?
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蒸腾于吴英蝶的眼底,慢慢地游离开去。身边的丫头察觉到这丝异样,不敢多言,只能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春风拂面,却是乍暖还寒。吴英蝶觉得此时的内心,正一寸寸地结着冰,仿佛困在了那冰封的冬日,寻不着春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