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祸端
含章殿内,殷雪纷似个闯祸的孩子,垂眸有些忐忑地问着江云悦:“姜姐姐,我今日是做错了么?我只是看吴姐姐的珠花做的美,就想着和大家伙儿一并分享。却没料到,吴姐姐会扯到钟承华的事情上头去。”
江云悦长叹一口气:“你乃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并不为过。只是吴妹妹心思细敏,难免多想。让她冷静一番,她并不愚钝,总会想得明白的。”
说着,江云悦取过殷雪纷手中那朵桃红绞金丝的珠花看了看,顺手将其插在殷雪纷的发髻间:“回头我得空了亲手做些点心,你亲自跑一趟涟漪居给吴妹妹送去。”
殷雪纷惊喜道:“姐姐这是多久没亲自动手做过点心了?吴姐姐能吃到姐姐亲手做的点心必定欢欣!”
江云悦含笑点了点头,又扶了扶殷雪纷的发髻,调整了下那朵珠花的位置,悠悠道:“你且记着,这花儿你这些日子便天天戴着,吴妹妹瞧见了,今日的别扭自然会消解的。”
殷雪纷一一应下,陪着江云悦一并用了晚膳,这才带着三皇子回了茅茨堂。雪团不肯走,便留在了含章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云悦正在屋里头逗着睡得正香的雪团,皇上便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江云悦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皇上吓了一跳,娇斥一声:“皇上您吓死臣妾了!”
皇上皱眉,从身后将她圈入怀中:“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江云悦心中一动,知道如今与皇上之间,即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再随意言及生死。
死过一次,失去过一次,他们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生离死别与剧痛。
二人颇有默契地互相拥紧对方,沉默片刻,江云悦问道:“皇上用膳了吗?”
“在嘉福殿用过膳了。”皇上也不同江云悦隐瞒自己的去向。
江云悦知道崔令雪对皇上有多重要,也不再多言与追问。将一抹微微泛酸的醋意藏在笑容底下,她继续道:“臣妾煮了马奶杏仁茶,皇上要不要尝点儿?”
“烟儿的手艺,怎可不尝?”皇上颇有兴致地点头。
江云悦听着也很是欢欣,连忙道:“那臣妾让翠染呈上来。”
皇上顿首,瞧着她头上的珠花觉得新鲜,便伸手探在了她的发髻间,拨弄着那一朵莹白碎珍珠串成的梨花状珠花。
江云悦今日绾着一个斜斜的坠云髻,青亮的乌丝如一片云朵,慵懒地坠在头侧,用一枚银梳固定,又簪了一朵淡粉色的多瓣绢花发髻中间压着残余的发尾。配上吴英蝶那朵纯白翠蕊的珠花,素雅中带着一丝俏丽。
皇上仔细地看了半晌,忽地意味深长地玩笑道:“烟儿今日这是……一朵梨花压海棠?”
江云悦闻声不由面色一变,一拳捶在皇上胸口,红着脸啐道:“你才梨花压海棠!”
皇上顿时笑了,暧昧道:“嗯,朕的烟儿确是娇如海棠,可朕却并未老似梨花啊!这着实有些不应景!”
说着,皇上顺手将那朵珠花拔下,随意地扔在一旁,转身把江云悦压在身后的小榻之上,笑言:“朕与烟儿乃是,龙龟压王八!”
江云悦不由无语,这乌龟王八的梗,怕是要被皇上调笑一辈子了。
次日晨起,已是日上三竿。
太阳暖融融地从窗口照进屋里头,带着无限的朝气与明媚,不过被折腾了一夜的江云悦却浑身酸痛和疲累。
皇上已去上朝,江云悦梳洗并用过早膳,强打起精神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从前吴英蝶和殷雪纷都爱吃的点心。
不久殷雪纷如约而至,先在含章殿内吃了个够,然后带上糕点去了涟漪居。江云悦着实精力不济,便窝在含章殿内又睡了个回笼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脸上酥痒难耐,睁开眼睛,但见皇上正满面春风地望着她,手指不停地搔弄着她的脸颊。
“别闹了~~”江云悦懒懒地如同赶苍蝇似的拂开皇上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口中嘟囔着,“困着呢!”
皇上和衣躺斜倚在她身侧,手肘支着脑袋望着她贪睡的侧脸,轻声道:“别睡了烟儿,朕有高兴的事儿同你讲!”
江云悦迷迷糊糊地被皇上拽着又翻了个身过来面朝着他,懒懒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抱怨道:“皇上就不能让臣妾好生睡会儿么?哪有没日没夜折腾的道理?”
皇上狡黠地笑着,故意曲解着江云悦的言语:“朕也就昨夜折腾了你,哪里是没日没夜的了?烟儿莫不是盼着朕此时再折腾你一回?”
江云悦闻言,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推开试图凑近她的皇上,撇嘴道:“皇上在朝堂上也是这般没个正经么?”
说着,江云悦侧着身子用手肘支起头来,摆了个与皇上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望着皇上悠悠言道:“看皇上这满面春风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好事儿?”
皇上英眉一挑,唇角微扬应着:“看来,烟儿是有兴趣要猜一猜了?”
江云悦定定地望着皇上,心中迅速地搜罗与盘算着元和二十三年三月,大北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令皇上这般春风满面的欢欣之事。
然想了半天,历史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那皇上去上了个早朝,结果下朝来之后,这般高兴是为什么?
若非前朝之事,那便是后宫之喜。
宫里头能有什么喜事儿么?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江云悦脑中并无头绪,只能随口说道:“看皇上这么高兴,莫不是宫里头哪位主子有喜了?”
皇上闻言,笑着刮了下江云悦的鼻子:“你还真会猜!”
江云悦顿时失落地垂眸,酸溜溜地接话:“这么说,臣妾还真猜对了?是哪个宫里头的主子这么有福气?”
皇上眉开眼笑地将身前的江云悦揽入怀中,戏谑着:“烟儿,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敏捷地翻身从皇上怀中挣脱,江云悦带了丝不悦,冷着脸道:“皇上爱说不说,臣妾还不想听呢!”
“你这个小醋缸子,脑子里头就没别的事情了?”皇上伸手捏了捏江云悦的鼻尖,接着主动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今日早朝之上,一众朝臣对于皇上大费周章地兴建含温居表示不满,联名给皇上上了折子。
于是皇上被迫同意了停止含温居的兴建,打算将含章殿的后苑与含温居的园林打通,直接将含章殿空置的后殿拨给钟承华作为寝殿。
江云悦闻讯瞪大眼睛,不忿道:“这算个什么喜事儿?含温居不建了,就从臣妾含章殿这里来剐肉?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见江云悦这窝火的模样,皇上仍旧意味深长地笑着:“烟儿你那后殿反正空着,也算不得什么剐肉吧?”
“皇上这就将臣妾的后殿分给了人家,可有曾问过臣妾愿不愿意?”江云悦神情凝重,满脸的不情愿。
虽说她与剪舒已是早已注定的邻居,然新建的含温居与含章殿之间,好歹还隔着个偌大的后花园。
如今让剪舒光明正大地住在自己的后殿里头,中间就隔了十来米的花圃,整日要与剪舒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是晚上讲话声音大些,前后殿之间彼此都能听见。
这让江云悦如何想得开?真是光想想都觉得难受!
江云悦拉了脸,不悦地继续说道:“臣妾不同意!皇上若要让她住到含章殿来,臣妾就搬走!”
“先别这般着急上火嘛!”皇上笑眯眯地说道,“你想想,钟承华住过来,你虽是少了处闲置的后殿,却多了处闲逛的园子呢!含温居不建了,那偌大的后花园,不都是你含章殿的了么?”
江云悦倒是偷瞄过后头新建的那处园子,确实建的十分雅致漂亮。当时她心里头还嘀咕着,皇上说是不在意剪舒,却能为她这般大兴土木,用心建造这么漂亮的后花园,怕是也有些心口不一吧!
此时皇上竟拿这园子做饵,诱她接纳剪舒住到含章殿后殿,江云悦心里头掂了掂,其实还蛮有份量的。
而且皇上已经在前朝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儿应下此事,现在江云悦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不同意,其实也不过是徒劳。
事已至此,也同皇上矫情过了,既然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江云悦转念想想,剪舒搬到她眼皮子底下住着,总好过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背地里勾引皇上。
且不论皇上私下对剪舒如何,至少在她的面前,他只能把剪舒当奴婢看待与使唤。
故而剪舒这一粒沙子,即便嚼着硌牙,可江云悦也要忍着难受将她迎进含章殿来。
元和二十三年三月十五,钟承华正式迁入含章殿后殿,只不过剪舒走的是含温居的正门。从含温居的正门穿过新建的园子,一直走到含章殿后殿的宫邸也是颇费周章。
这一日,也刚好是江云悦入宫两年整。
然除去在瑶光寺中的大半年,她实际上在宫中待了也不过一年多的时光。
这一年多,她从卑微的御女摇身成为如今位居三夫人之中的贵华,遭遇了各种阴谋算计,经历了宠辱与生死的磨砺。
如今她还能这般守在皇上身边,能日日见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可不谓之幸运。老天让她与龙明焯经历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不过是为了在另一个时空给他们这番成全罢了。
两年前,江云悦与剪舒、翠染一并入宫。两年后,三人似乎还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却再不是从前的模样。
翠染不离不弃地一路相伴,而剪舒却背道而驰,与她渐行渐远。即便相见,也是不复从前。
剪舒变了,江云悦也变了。
只不过江云悦终是小看了剪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