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童年
龙明焯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便已过世,留下偌大的家业给了他与母亲。母亲并未改嫁,这些年不但独自将龙明焯抚养成人,还将龙氏集团经营的风生水起。
龙氏是家族产业,龙明焯的父亲龙傲天是龙家嫡子,也是龙氏集团最大的控股股东。
当时龙明焯父亲过世后,股份直接由龙明焯继承。然由于龙明焯当时年幼,所以后来龙氏的相关事务实际是由龙明焯的母亲在代理。
集团中几个叔伯自是不愿意龙氏由一个外姓的女人在背后操纵,故而时不时地会翻起一些风浪来,趁势打压龙明焯母子。
龙明焯自小就是在这样无声的硝烟炮火中成长起来的,他的母亲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的压力微笑着面对一切,而年幼的他也学会了一个人孤独地舔舐伤口,对母亲报喜不报忧。
江云悦后来慢慢地理解了龙明焯,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不想让她担心。然龙明焯却并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其实更让她觉得担心和疲累。
习惯了这一切之后,江云悦开始学会将龙明焯的这一切默默地看在眼里藏在心底,表面上却装作并不知情。
待龙明焯舔舐好伤口整理好情绪,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江云悦会什么也不问地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欢迎他回家。
此刻独自被皇上留在旧宫寝殿内的江云悦,心中早已晓得皇上因何而如此。这一切要从先皇过世,皇上五岁继位那年说起。
据史书所载,先皇帝于大显十二年那年暴毙,享年二十六岁。先皇帝逝世之后,年仅五岁的太子元宏文被嫡祖母太皇太后匆匆扶上皇位,年号元和。
太皇太后为了磨砺和改造年幼不知事的皇上,对他极是严苛,甚至不惜使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比如说挨板子之类的事情,那自是少不了的。
为了锻炼皇上的意志,据说太皇太后竟然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将身穿单衣的皇上独自关在一个漆黑冰冷的小屋子里头,三天三夜,不给他吃喝。
试想,一个年幼且无父无母的孩子,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中,会是多么绝望和恐惧。那一切又会在他年幼的心灵上留在多大的创伤与阴影?
当然,自古皆言棍棒之下出孝子。皇上虽是生在皇家,太皇太后作为其嫡祖母,对他管教严厉些也是无可厚非。
自那以后,年幼的皇上在太皇太后面前不会再顽皮,而是变得乖巧和顺,对太皇太后唯命是从。
由此可见,皇上在这北朝后宫中的童年,确然是算不得美好。
然从大北朝的史书上来看,长大成人的皇上与太皇太后那是相处的份外融洽。皇上不仅对太皇太后孝敬有加,并且前朝之事也事事征询并听取太皇太后的意见。
元和十八年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哀痛非常,在灵堂大哭五日,并为太皇太后守孝三年。成为大北朝传颂孝义的一段佳话。
这些,当然是正史之中的记载。
然野史之中却提到,北朝大帝元宏文虽然头顶着皇帝的光环,但他在亲政之前,却一直是个傀儡皇帝。
由于继位之时年幼,大北朝的朝政其实一直由身后的太皇太后把控。直到元和十八年太皇太后病逝之后,他才终于得以亲政,成为大北朝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野史中另有记载,先皇帝元献义并非死于史书所记的大显十二年,而是死于元和三年。也就是说,皇上五岁继位那年,他的父皇其实是在世的,并没有死。
先皇帝既然没有死,为何太皇太后会急着将当时年仅五岁的太子元宏文扶上皇位,并且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
对此野史上有两种说法。
一是说,当时先皇帝元献义由于急病缠身,已无法上朝,自觉命不久矣,便提前传位给了太子元宏文。不想他的病却一拖再拖,直到三年后才真正病逝。
另一种说法是,先皇帝元献义自登基以来,一直受到太皇太后的压制与掌控。先皇帝元献义自幼神武,聪睿机敏,但在太皇太后的掣肘之下,他空无用武之地。
渐渐地,先皇帝元献义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变得势同水火,愈演愈烈。终于在大显十二年,他拍案而起表示自己不干这个窝囊的皇帝了!
太皇太后于是转而扶植年幼的元宏文上位,试图把这个孙子再培养成一个傀儡皇帝。然元献义却不忍看自己的儿子也经历与自己一样的遭遇,于是开始暗中筹谋,与太皇太后进行抗争。
最后,显然先皇帝的抗争并未成功。在元和三年冬天,太皇太后肃清了一批朝中乱党,牵连甚广。
那一年,皇上八岁。
也是那一年,八岁的他在寒冷的冬日,穿着单衣被人关在漆黑的屋子里头三天三夜,无饮无食……
对于正史,后人从来都是心知肚明,没有哪个统治者会将自己不堪入目的一面写入其中,里头展现的必定是统治者光鲜亮丽的一面。
太皇太后把持大北朝朝政三十年,在她掌控下记载的历史,自然不会容许有自己的污点。
故而大北朝的史书中,正如之前所述,她是一个扶持了两朝帝王的伟大女性,是一个备受儿孙爱戴的嫡母与嫡祖母。
只是江云悦却更愿意相信野史上的记载。
野史中的两种说法,记录之人在笔墨之上显然更偏向于第二种。读史之人也更愿意相信第二种说法。
后宫之中波谲云诡步步惊心,然太皇太后却能泰然处之,并且扶植两朝帝王,由此便可见当年的太皇太后绝非善男信女,手腕与胆色更是可见一斑。
放眼如今,姜家势力虽不比从前,然却依旧不容小觑。足可见太皇太后当年对大北朝的把控与影响力之大。
这么厉害的女人,怎么会没有野心?何况先帝与皇上,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子亲孙。
一个后母、后祖母,焉能对这对非自己所出的父子心慈手软?听话还好,不听话便是先帝的下场。
在这样的嫡祖母把控之下长大的皇上,竟安然地坐稳了皇位,这十八年来他的隐忍与负重,绝非常人所能承受,更是众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表面上对太皇太后那般孝顺有加、敬爱非凡的皇上,心中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野心勃勃手腕蛮横的嫡祖母?当时年幼的他又是否知晓自己父皇的真正死因?
这一切江云悦并不确定。
如今江云悦能够确定的就是皇上的心情应该很是不好,他一定在这个宫城的某个角落,独自舔舐着那些过往在心底留下的伤痕。
而江云悦却只能心里头紧紧为他揪着,不知道如何能帮他分担分毫。
陌生的宫殿,陌生的床榻,如今又少了熟悉的人在身边,且多了分忧心与牵挂,江云悦这夜自是辗转难眠。
皇上出去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江云悦实在是睡不着,便唤了宫女进来掌灯,换下寝衣并裹了一身披风,又让人点了一个灯笼,漫无目的地独自出了寝殿,在宫城内瞎逛起来。
黑灯瞎火的宫城之内,没走多久便迷了路。
夜风微凉,将她湖绿色的披风吹的鼓起,江云悦双手环臂,缩了缩身子望着北朝旧宫的漆黑的檐角,在夜色之中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不禁有些后悔,方才不该拒绝那个宫女的陪同。毕竟旧宫之内她不熟路。且迁都之后,旧宫内的多处宫殿已经荒废,并无人居住和职守。
提着灯笼兜兜转转了半天,非但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行至了更加偏僻的地方,江云悦心中焦急,也隐隐有些害怕。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如同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之时,忽然就下起了雨。江云悦慌不择路地钻入了就近的一处敞开的宫门避雨。
灯笼被大雨浇熄,屋子里都漆黑而阴冷,眼睛还没有适应这片黑暗的江云悦正不安地四处张望,忽然黑暗中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唔!”
江云悦惶恐且惊悚地叫出了声,然嘴却被那双手捂得紧紧的,只能发出支零破碎的呜呜声。
下意识地朝身后之人的脚尖狠狠地踩去,江云悦使出了当初龙明焯教她的防狼招式,手肘顺势顶住对方的腋窝,擒住身前的手臂打算给身后之人来个过肩摔,不料使尽全身力气,身后却稳如泰山!
显然这人并不好对付,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
江云悦心中更是慌乱,只能无助地挣扎。身后的人并未松手,而是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开了口:“贵华夫人莫要害怕,也不要再挣扎,臣这就放手,但请贵华夫人一定要谨记,万不可发出任何声音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云悦一愣。
身后之人竟是颜幢将!
心中安定了不少,也不再挣扎,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颜律回见江云悦安静下来,也放心地松了手,在黑暗中朝江云悦一拜,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让贵华夫人受惊了!”
江云悦望着颜律回被黑暗模糊了的轮廓,同样压低声音不解道:“颜幢将怎会在此?”
“嘘!”颜律回更轻地嘘了一声,显然江云悦的声音虽是压低了,但还是比方才颜律回的声音稍稍高了一些。
江云悦下意识地捂了捂嘴,但闻颜律回继续轻声说道:“皇上在里头呢!”
颜律回说出的这几个字,虽然轻如细丝,却在江云悦的心里头掷地有声。
原来皇上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