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翻篇
原来皇上在这里,想来颜律回是在暗中跟随并保护皇上。
江云悦会意地点了点头,也学着颜律回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本宫知道了。”
与颜律回一并静静地默在黑暗中,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江云悦心中却牵挂着静坐于宫殿深处的皇上。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皇上独自这般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头待着,不声不响地,实在是让人担心。
微凉的夜风吹在衣衫被大雨淋湿的江云悦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索性将外面淋湿的披风解了下来。
一旁的颜律回见状,忙不更迭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袍退下,披在了江云悦的身上。
江云悦没有出声,在黑暗中微微朝颜律回颔首致谢,而颜律回也无声地略略扬唇算是回礼。
不一阵,大雨便停歇了。然江云悦却因牵挂着殿内的皇上,故而并无离开的意思。
时光静静地流淌,漆黑的殿内忽然传出了沉沉的脚步声。江云悦的心头一紧,恨不得立马从黑暗中冲到皇上身前,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她知道此时的皇上,必定心下黯然,必定神情哀伤。然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她定定地在黑暗中立着,并未迈开脚步。
此刻她与颜律回,仿佛这殿中角落里的两根石柱,屏息以待,却皆未挪动分毫。
皇上很快出了殿,颜律回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给江云悦换了个灯笼:“臣先送贵华夫人回寝殿吧!”
江云悦心思已全然被皇上牵走,不置可否地接话:“皇上……”
颜律回会意地同她解释道:“贵华夫人放心,皇上此时已在回寝殿的路上。贵华夫人对旧宫不熟悉,臣带夫人您择条近路,定能赶在皇上之前回到寝殿。”
听颜律回这么说,江云悦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应了一句:“那就有劳颜幢将了。”
颜律回择的这路其实都算不得是路,而是飞檐走壁掠过了两重高墙,直接落到了旧宫帝寝的后殿。待皇上回到寝殿之内时,江云悦不但提前入到了殿内,还换好了寝衣。
皇上未唤人掌灯,而是悄无声息地褪下外袍,在江云悦身旁躺下。江云悦故作迷糊地翻了个身,手臂紧紧环在了皇上的腰间。皇上也不动声色地顺势将江云悦搂入怀中相拥而睡。
只是故作惺忪的二人,本都并无睡意。便这般相拥在黑暗中,心中各怀着心事。
江云悦心底一直在挣扎,犹豫着要不要和皇上说些什么,然一些话在心中兜兜转转,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晨起,一夜未眠的二人精神都是不佳,江云悦眼下的淤青犹是明显。赶在皇上端着她细瞧之前,江云悦迅速梳洗并施了些脂粉遮盖。
淡妆之后,气色显得好了不少。又挑了一件紫碧纱文绣缨双裙,外搭了条粉紫色披帛挽在臂间,加之高高束起的飞天髻,整个气场强势提升,顿时将昨夜的倦色给掩盖得不留痕迹。
皇上洗漱完毕正闲坐在外间等着用早膳,见着精心装扮的江云悦从里间行出,原本有些阴郁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起身执了江云悦的手:“难得见烟儿上妆,今儿怎的起了这般兴致?”
江云悦行至皇上跟前,眼中含笑,低声轻语:“从前日日在含章殿里头待着,左右就那几个自己人,臣妾也便没那么多讲究。”
“如今跟着皇上出行,臣妾的身份乃是贵华夫人,若不好生妆扮一番,平城旧宫里的人见了,怕是要笑话了!”
皇上闻言笑了,一把将江云悦揽至身前:“朕的烟儿便是清水芙蓉,无雕无饰,亦是天姿国色。谁敢笑话朕的烟儿?”
见着皇上的笑颜,江云悦的心中稍稍安心了些,看来昨夜那些往昔在皇上心中勾起的阴霾已然散去。只要皇上开怀,她又有何挂牵?
低头浅笑着,江云悦悠悠接话:“皇上就会拿臣妾说笑,要说天姿国色,宫里头谁人能比得上崔昭仪?”
“唔!”皇上略略沉思,故作认真地点头,“此言倒是有理!崔昭仪确然是宫中一等一的美人儿!”
江云悦看看皇上那沉迷的模样,顿时有些不悦,转眼挣脱了皇上的手,酸溜溜地说道:“故而,下回皇上还是带崔昭仪出来比较好,后宫第一美人方才上得了台面呢!”
“说的也是,朕怎的不带崔昭仪出来呢?下回,朕是该好生考虑一下。”皇上眼中带了些戏谑,轻轻刮了刮江云悦的鼻尖,“你这个小醋缸子啊!那话里头的酸味儿都快飘到屋外去了!”
皇上说着,将江云悦复而揽入怀中,哄着她道:“好啦,在朕的眼中,烟儿才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朕去以后去哪儿都带着咱们的贵华夫人!”
“乖哦,咱们不吃醋了,好生吃东西填饱肚子,等下朕带你出宫四处去转转。”皇上揽着江云悦腻歪地在椅子上坐下,顺手夹了一块羊奶糕搁到她嘴里头,“朕看你这几日都吃得有些少,你这么瘦,得多吃点才行!”
江云悦皱着眉头,她着实不喜羊奶的膻味儿,但听到皇上说要带她四处转转,她顿时兴奋了起来,也不好拂逆皇上的好意,强忍着恶心将那块羊奶糕给咽了下去。
平城靠近北疆,故而饮食方面也大都是北朝旧部的口味。从前皇上拜祭都是带的皇后同往,皇后自小在平城长大,自然是习惯这里的饮食。然在岭南长大江云悦却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虽是吃不惯,但却又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
因为如今江云悦仍是用着姜家庶女姜梓烟的身份,同姜家皇后一样,姜梓烟也是在平城长大,要说自己忽然吃不惯这些东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除了羊奶糕,还有精致的羊肉卷饼,金针百叶羔羊粥、酱羊肉卤包、羊肉荸荠饺子、当归羊肉汤……
满桌的荤膻味儿,让江云悦胃里头不由翻江倒海,然为了能出去玩,她只能硬着头皮一口口起将那些令她反胃的膳食塞进去,还直把塞得肚子鼓鼓的。
摸了一把江云悦撑得圆圆的肚子,皇上满意地拉了她的手:“今儿你这表现不错!就得这么吃,身子才能养得好!”
江云悦强撑着笑颜,心想,要养身子也不是这个吃法啊!羊肉是够补,但只宜秋冬进补。如今都清明了,这个时候天天这样吃,怕是吃下去的都是燥火。
然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北朝皇贵从前是在马背上得的江山,他们几乎是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羊肉。
这旧宫中的御厨大约也是见皇上难得回来一趟,于是变着花样做着平城本地的正宗山羊肉给皇上吃。
这可是苦极了不爱吃羊肉的江云悦,正如皇上所言,这几日她吃的确实是有点少,今儿纯粹是为了出去玩把命给豁出去了。
跟着皇上上了出宫的马车,原本兴奋的江云悦在马车中一路摇摇晃晃,满肚子的羊肉膻味儿顺着胃里头一直往上涌,在喉间盘桓,
顺着马车摇晃的频率,那股膻味儿一阵阵地冲入鼻腔,刺激着江云悦的胃里头的每一根神经又一寸寸地痉挛。
在了宫外,平城中的道路远不京都平坦,在马车上更显颠簸,虽然一路景致尚可,但是江云悦已是无心去赏。
面色煞白地喊了一声停车,冲下马车扶着一棵大树就狂呕起来,直把胃里头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方才消停。
皇上跟着下了车,一边招呼着宫女倒了水过来给江云悦漱口,一边担忧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是怎的了?早晨还好端端,怎么忽然会这样?”
胃里头的膻味儿消失了,江云悦忽觉颐神清爽。接过宫女递上的水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同皇上胡诌道:“没事儿皇上,就是马车有些太颠簸,车内又闷得很,臣妾大约是有点儿晕车。”
“真没事儿?从京都到平城这么远的路程,也没见你晕车呢!”皇上有些不放心,“不然改日儿再带你出来玩,现在先回去找个御医好生瞧瞧?”
江云悦一听,头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用了,臣妾真没事儿。”
皇上日理万机,难得今儿得闲陪她在平城周围多转悠一天,要真改日,还不知改到何时了。
见皇上还不放心,江云悦一把拉住皇上的手覆在自己的额头:“皇上您看,臣妾如今什么事儿也没有,好得很呢!哎呀,皇上就放心吧!”
将信将疑地把江云悦浑身上下查了个遍,见着她如今活蹦乱跳,确然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皇上终于打消了回宫的念头,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带着江云悦骑马继续往前。
平城郊外的风景远不如京都,虽是春天,然四处生机并不旺盛。京都是四水环绕,三山环抱。然平城虽是处于二水夹抱之中,背面紧靠的大山却植被较少,并不葱郁,四处皆是裸露的岩石。
北朝统治者崇尚佛教,作为北朝旧都的平城自然是寺庙众多。一路上,大小庙庵遍地开花,让江云悦应接不暇。
皇上乃是微服出行,虽说带的人并不多,然与江云悦这一对璧人二人一马,加之三五样貌不凡的随从跟在身后,也是颇为瞩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人群中,一双狠辣的眸子冷冷地打量着骑在马上的一脸愉悦的江云悦,唇角缓缓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此时,江云悦正浑然不觉地在马背上与身后的皇上说笑,忽见一人影从旁边窜出,晃晃悠悠地摔倒在了路中间,惊得皇上的坐骑一声嘶鸣,前蹄猛地抬起,便朝那人身上踏去!
啊!这怕是要出人命了!
江云悦大惊失色,吓得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