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名字
皇上一个眼色使来,颜律回这才了然,连忙说道:“哦哦!皇上还是咱们大北朝的第一射手,箭无虚发,天下无敌!”
方才皇上对颜律回使的这点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江云悦的眼睛。说实话,皇上箭法确然优异,然要说天下第一,江云悦便心中呵呵了。
话说,皇上若要跟人比箭术,大北朝上下哪个不怕死的敢赢他?
江云悦会心一笑,假装不知。
迎合着皇上的意思,恭维道:“哇塞!臣妾竟是不知晓自己的夫君这般厉害!原来皇上的箭法竟是天下无敌,实在是……太厉害了!”
江云悦说着,轻轻抚了抚颜律回怀中挣扎的小鹿,问向颜律回:“颜幢将身上可有金创药?”
“有。”颜律回点头,他们这些成日舞刀弄枪的人身上,金创药是常备的药物。
接过颜律回的药,江云悦细心地给小鹿受伤的前腿上了药,又用随身的丝帕给小鹿包扎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小鹿从颜律回的手中接了过去。
皇上打趣道:“瞧你,紧张得跟摆弄个受伤的孩子似的!”
动物也都是有灵性的,小鹿原本在颜律回怀中一直挣扎,此时在江云悦怀中却很是乖巧。
大约是它瞧见了方才江云悦为它治伤,所以明白了江云悦不会害它。只是当江云悦抱着小鹿走向皇上之时,它又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这本来就是个小鹿崽,自然跟个孩子差不多。皇上方才虽未伤它多重,然却吓着它了。皇上看看,如今它多怕你!”
江云悦语调虽轻,却不免有些抱怨的意味。
皇上跃下马,搂了搂她的肩膀:“朕不是见你喜欢这些小畜生么?从前在宫里头你就对殷淑妃的狗爱得紧,如今朕送只小鹿给你,你也便不用眼馋殷淑妃的雪团子了。”
说着,皇上伸手拨了拨小鹿的耳朵,接着言道:“你看,这小家伙多稀罕,比那些寻常的猫狗可珍贵多了!”
知道皇上是好心,江云悦也不好多加抱怨,更不好当场拂了皇上的好意。勉为其难地将这小鹿收了,想着先带回去让这小家伙养养伤,等过几日伤好了再把它放生吧。
因带着这小鹿不方便,这家伙又除了江云悦其他什么人都不认,一行人只得提前返回平城旧宫。路上皇上还给这小鹿赐了个名,是为:跃跃!
每回皇上唤这名字,江云悦就浑身不自在。她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就有不少亲戚会叫她“悦悦”,有时候龙明焯也会随口唤她“悦悦”。
如今皇上给这只小鹿取名“跃跃”,虽说字不同,然听起来却是一回事儿啊。故而江云悦一路上是别扭得不行。
“跃跃,过来!”
“跃跃,朕有那么可怕么?”
“跃跃……”
……
皇上怕江云悦肚子饿,途中让随行的御厨烤了一只羔羊,如今马车的车厢里头,充斥着烤羊肉的膻味儿。
“来,跃跃,赏你吃块羊肉!”
江云悦阴着脸,终是忍无可忍:“皇上!鹿是吃草的好不好!”
皇上一脸诧异:“呃,殷淑媛的狗那么小丁点儿,吃肉可是厉害呢!跃跃体形可比雪团要大多了,它居然不吃肉只吃草?”
“烟儿,你确定?”皇上将手中的烤肉串又往前伸了伸。
江云悦抓狂道:“皇上,狗是杂食动物,鹿是食草动物,这吃不吃肉并非看体型大小的!还有!臣妾不喜欢跃跃这名字,皇上给它另取个名字吧!”
皇上悠悠地看着江云悦,朗声笑笑:“疾驰于沃野,跃然春色间。试问跃跃这名字有何不好?”
“反正臣妾就是不喜欢!皇上管这小鹿叫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叫跃跃!”江云悦掀了马车帘子,将脑袋探出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车厢内的羊膻味儿着实让她难受。
“莫非,烟儿从前出阁前的闺名叫跃跃?”皇上眼中含笑,随口猜道。
江云悦心下一惊,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
皇上看出了异样,倾身上前笑着追问:“被朕给猜中了?烟儿当真从前闺名叫跃跃?”
抱着小鹿往后缩了缩,江云悦不晓得被皇上无意间猜中自己的名字究竟是福是祸。
犹豫了半天,江云悦终于还是决定向皇上坦白:“不是这个跃字,是喜悦的悦。臣妾从前闺名云悦,家中近亲都唤臣妾为悦悦或是悦儿。”
“云悦?”皇上带着些惊喜地唤着她的小名,“悦悦,悦儿?”
江云悦点了点头:“嗯,臣妾从前名唤江云悦。”
“姜云悦?”皇上重复着她的名字,只是皇上并不晓得,听起来相同的“姜”与“江”,其实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姓氏。
江云悦不是姜云悦,更不是姜家庶女姜梓烟,然这些话江云悦却无法同皇上说出口。
“这名字倒是适合你,梓烟总觉飘渺虚无,怎及云悦活泼快意?”
皇上揽了江云悦的肩膀,似乎十分高兴。故作神秘地凑近江云悦的耳边,低声道:“想知道朕的乳名么?”
江云悦有些意外,歪着脑袋看着皇上,怀中的小鹿也瞪着眼睛警惕地盯着紧靠着江云悦的皇上。
“皇上也有乳名?”江云悦好奇地问道。她只知皇上姓元名宏文,但皇上的名讳她是没有资格去直呼的,否则便是不敬之罪。
史书之中也并未提及过北朝大帝元宏文的乳名叫什么。或许如今世上,除了皇上之外,便唯有保太后知晓他的乳名了。
江云悦的好奇心被挑起,心里头痒的跟猫挠似的。但皇上却故弄玄虚,在江云悦耳畔轻声言道:“朕的乳名……可不能就这般轻易告诉你!”
“皇上!”江云悦佯装怒意,挥手朝皇上胸口就是一拳,“皇上欺负人!”
皇上黠笑道:“朕的悦悦生气了?”
“臣妾哪敢生皇上的气?臣妾这脑袋还想要呢!”江云悦扭头负气地接话。
却闻皇上继续言道:“跃跃乖哦,回宫让你吃草吃个够,不要再生气哦!”
江云悦蹙眉,回过头来,发现皇上竟然在低头对着她怀中的小鹿说话!小鹿睁着眼睛惶恐地看着一脸坏笑的皇上,身体绷得直直的。
“皇上!”江云悦再次感觉自己被耍了,伸手推了皇上一把,“你别吓着跃跃了!”
听江云悦这么一说,皇上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好,朕不吓着你的跃跃了!”
江云悦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着了皇上的道,一时口误也跟着皇上将这小鹿唤作跃跃了!
面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心中不甘,然又有些无可奈何。鼓着腮帮子靠在马车的小窗上,不再理会皇上。
“悦悦……跃跃……悦悦……”
……
皇上不停地调笑着江云悦,到最后尾,他自己也竟是悦悦和跃跃有些傻傻分不清楚了。
马车一路摇晃着,相较于策马奔腾,他们回程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之前和皇上一路斗嘴玩闹,江云悦虽是觉得车厢内的羊膻味难闻,可也没有觉得不适。
此时她生着闷气,皇上在旁边也不多言了,沉闷的氛围中,那烤羊的膻味儿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胃中一阵阵地抽动。
咬牙强忍了许久,江云悦终是忍不住了,连停车也来不及喊,直接趴在马车的小窗上吐了起来。
皇上见状不由急忙唤人上前将她怀中的小鹿强行抱走,虽然那小家伙惊恐地挣扎,然此时江云悦自个儿难受得紧,也顾不上那小家伙了。
“觉得如何了?”皇上担心地问着。
江云悦刚想开口,然胃中又是翻江倒海。急忙掀开门帘下了马车,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早晨吃的东西本就吐了个精光,此时快到中午用膳的时分,皇上倒是吃了烤羊垫了肚子,然江云悦却一口东西也没吃腹中空空。
她的胃本就不好,这连番的折腾更是吃不消。昨夜一夜未眠,糟糕的气色原是掩盖在脂粉之下,此时在接连的折腾之下,那张清丽的小脸顿时苍白如纸,再也掩饰不住。
皇上原本扶着江云悦,见她这虚弱的模样,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都说坐马车会晕,朕带你骑马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你偏要心疼那受伤的小畜生!”
自知理亏的江云悦也不做分辩,只是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皇上。皇上看她这样子,不忍心再责备于她,吩咐颜律回:“去前头看看,有没有能休息的地方。”
颜律回领命策马往前,很快折返回来复命:“启禀皇上,前面有一处庵堂,皇上和贵华夫人可移驾庵堂中休息,顺便用些斋饭。”
皇上抱着江云悦翻上马背,迅速带着她来到了颜律回所说的那家庵堂。
庵堂名为灵隐,庵如其名,隐在远郊,香火虽不旺盛,然却平添了几份灵气。
不过但凡是庵堂,布局都大同小异,皆是依山而筑,自东南而西北,依次为山门、三帝殿、大雄宝殿,后面西院便是修行尼姑们的住处,东院是为香客准备的厢房。
踏入此处,江云悦忽然想起了京都郊外的水月庵。
无辜惨死的红妆与春彩、被打得满身是伤的陆离禅、郁郁而终的姜梓烟、还有那枉为出家人的恶尼怀慈……
那一张张原本都已模糊的面孔忽然都变得清晰起来,让江云悦不由心中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