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迷离
江云悦愣愣地看着身下的血红,第一反应便是月事来了。
只是这种伴着月事而来的腹中坠坠的疼痛,虽然并不陌生,但自江云悦复生之后,这毛病就消失了。
大约是经历生死大难之后,生理机能有了一些变化,加之这半年来,皇上一直让张御医用心帮江云悦调理,江云悦现在每回月事都很准时,而且再没有过痛经的症状。
江云悦此时有些困惑,不过算算时日,这回月信确实已逾了几日。忍住腹痛,不慌不忙地唤了宫女来更换被褥,然一起身,江云悦忽觉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疼得她几欲昏厥。
紧接着,身下一暖,汩汩的鲜血便顺着大腿根部流了下来,大片腥红直接将她的衬裤与长裙全部浸透,染了鞋袜,并落得满地都是。
江云悦身形微微一晃,一手撑住旁边的床沿勉强站立,面色陡然苍白如纸,唇色也变得发青。
旁边的宫女慌忙将她扶住,朝殿外大喊:“来人啊,快传御医啊!贵华夫人出事了!”
守在殿外的颜律回闻声奔入,见到江云悦满身是血的模样,顿时也有些慌神:“贵华夫人,这……究竟发生何事了?”
宫女们在江云悦的示意下慌忙放低了帷帐,将颜律回屏在了帐外,接着七手八脚地为江云悦更衣和换了床褥。
不一阵,御医拎着药箱奔入,刚欲上前替江云悦把脉,不料颜律回却警觉道:“你是何人?这两日不是你来给贵华夫人送药的!”
那御医急忙解释道:“回颜大人的话,之前来给贵华夫人瞧伤的是下官的师傅,今儿傍晚师傅过来给夫人送药之后,就没有回去。故而下官方才接到传召便急急忙忙来了。”
透过掀起的帷帐一角,望见江云悦疼得额上冷汗直冒,颜律回也不再继续多言,便让这半吊子的御医徒弟给江云悦把起了脉。
“贵华夫人上回月信何时?”御医徒弟问道。
“上月初二。”江云悦忍痛低声言道,“本月已逾七日。”
御医徒弟略略沉凝,仿佛把脉确认:“贵华夫人可是觉得腹中绞痛,又阵阵下坠?”
“是,从前本宫有痛经的毛病,但很久没犯了。”江云悦难受地咬牙,“怎会在此时忽然又犯了这毛病?可是水土不服?”
御医徒弟皱眉摇头,有些犹豫着说道:“依下官之见,贵华夫人这并非月事啊!”
江云悦因失血而越发的虚弱,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不是月事是因何?”
“是……是血崩……”御医徒弟回答得有些没底气,毕竟面前这个是正经的主子,可不是他从前瞧病的小宫女们。
颜律回在旁边听着甚是尴尬,无论是月事还是血崩,皆是女人身上的毛病。他一个未娶妻的男子,既不好插话,又不好在此时退下。他奉旨保护江云悦的安全,自是半步也不能离开。
好在旁边的宫女不解地问出了口:“这位大人,何为血崩?”
御医徒弟搓了搓手,忐忑道:“呃,就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大出血,一般情况下,要么是身体里头生长了什么异物,要么是因为……”
御医徒弟话未说完,但见帐内伺候江云悦的宫女一声惊呼:“啊!贵华夫人好多血啊!”
颜律回面露焦色,催促那医官:“这位医官有话便快说,无论如何设法先将贵华夫人的血止住!”
御医徒弟很是紧张,手忙脚乱地在药箱中翻找一阵,一边自言自语:“不应该啊,若是真的,师傅怎会看不出来?这两日的药也没有注明这方面的禁忌啊!可是又很像……那到底是用什么药好呢?”
他这一念叨,让在场的人心里头不由发毛,搞了半天,这个半吊子的学徒根本拿不准要用什么药!
颜律回很是不悦地问那宫女:“宫里头就没其他的御医可请了么?”
“颜大人有所不知,旧宫里头如今就一名留守的御医,其余的御医都早就迁往京都了。”宫女答道。
颜律回见江云悦因疼痛始终紧皱着眉心,咬紧下唇一语不发,便晓得她很是难受。颜律回手默默地握拳,心中生了一念,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御医徒弟终于翻出了一瓶止血的药丸,呈给江云悦送服之后,又涂涂改改地拟了一个方子让人赶紧去配药。
服药之后,江云悦倒是不疼了,因为直接就睡了过去。
颜律回见状,直接将那御医徒弟拎了起来:“你这个庸医,究竟给贵华夫人用的什么药!还不赶紧去把你师傅找来!”
御医徒弟一脸苦色:“颜大人,下官真不知师傅去了何处啊!今儿晚上一直就没见师傅,因旧宫中清闲,他平日喜欢喝点小酒。我去他平日喝酒的地方也寻过了,但却未见人影啊!”
“一群玩忽职守的庸医!回头定要让皇上好生治你们的罪!”颜律回气得手中的佩剑险些出鞘。
御医徒弟也惊出一身冷汗,直跪地求饶:“求颜大人放过下官吧,下官确实医术不精,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替贵华夫人减轻痛苦啊!”
“不瞒大人,照小的看来,贵华夫人应是明显的小产之症,可师傅给贵华夫人配的清蛇毒之药里头,又并无禁忌,证明贵华夫人并无身孕……”
听到这里,颜律回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而惊悚,一把将那御医徒弟又从地上拎起,揪到跟前:“你说什么?贵华夫人是……小产!!!”
御医徒弟被吓得半死,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个……我……我是看着像,所以暂且按着方子用了药。”
“若非如此,那便是不明原因的血崩,那……那就更没有办法了……我……我……不知道怎么救!”
“大人放过小的吧,我……我……我真是没有本事,看不了主子夫人们的病啊!”
颜律回的面色由白转黑,揪着那医官的手劲又加大了几分:“我且问你,而今贵华夫人若当真是小产,可否能挪动?连夜送回京都可来得及?”
御医徒弟颤抖着回答:“最好不要……挪动,怕……怕……再度大出血。即便送回京都,也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颜律回有些怒了,抓狂道,“什么来不及了?!你听好了!若贵华夫人有个不测,你我皆是小命不保!”
御医徒弟害怕地哭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大人救命啊!”
颜律回一把将那医官按在江云悦榻前:“想活命就赶紧想法子把贵华夫人救过来!否则,今日在场的人都难逃一死!”
“是……是……是……”御医徒弟一个劲地叩着头,吓得眼泪在脸上流的是横七竖八,狼狈非常。
而颜律回也是急躁地在旁边不停地来回踱步,心中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是好。
寝殿中熙熙攘攘,顿时一片混乱。
江云悦是在第二日中午醒过来的,醒来开口第一句便问:“本宫可是有身孕了?”
殿中一派寂静,无人敢答话。
江云悦又问:“本宫可是小产了?”
仍旧一片沉默,无人应声。
江云悦轻轻合眼,又言道:“今儿在场的人都给本宫记着,本宫并无身孕,更未小产,只是因不慎被毒蛇咬伤,故而留在旧宫养伤。”
言毕,泪水无声滑落。
那医官的药,貌似让她昏睡,其实只是让她暂时镇静感觉不到疼痛,然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昨夜颜律回与那医官的对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有了身孕,又稀里糊涂地没了孩子。
想着皇上那么期盼着剪舒的孩子出世,江云悦多想自己也能给皇上生个孩子啊!
岂料,天意弄人!
这样荒唐的闹剧,这样撕碎喜悦的伤痛,她自己承受便罢,又何苦让皇上晓得之后,再跟着也伤一次痛一回?
百蛇争春,血染旧宫!
江云悦细品着这血腥的八字,心中凄冷地笑着,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怀慈!这笔血债,定会要你血偿!
望着趴在榻边的小鹿,江云悦抬起手摸了摸那小家伙的头,吩咐颜律回道:“颜幢将,本宫有一事相求。”
颜律回惶恐:“贵华夫人尽管吩咐,下官自是万死不辞!”
“求颜幢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皇上!”江云悦目光中带着恳求。
颜律回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应下了。
照着江云悦的交代,颜律回出了趟宫,回来复命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切如贵华夫人所料,灵隐庵后山确实长有大片的白玉兰,如今正值花期。庵中的出家人也喜欢在这个季节采摘白玉兰食用。”
颜律回继续说道:“据庵中人交代,那日有人见着那个尼姑强行给小鹿喂食了大量的白玉兰。”
江云悦卧在榻上冷笑:“所以,本宫在御花园中被蛇围攻,乃是因为鞋面上被食用了大量白玉兰的小鹿舔过,沾染了白玉兰的气味。”
“不错,那些毒蛇也应是被人有意放进宫里的,目的便是要加害贵华夫人。”颜律回附和着,心中甚是不解,“贵华夫人可识得那灵隐庵中的尼姑?她为何要处心积虑加害夫人?”
“本宫怎会识得那灵隐庵中的尼姑?”江云悦阴郁地垂眸,含糊道:“颜幢将,你在宫里头的日子也不短了,应晓得在这宫里头,并不是你想活得安生,就能当真安稳度日的。处心积虑要加害本宫的人,呵,会少么?”
颜律回了然顿首:“不知贵华夫人打算如何?”
江云悦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眸中被晚霞映红,淡淡地抛出四字:“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