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恨
翌日,那失踪的御医在通往旧宫御医院途中的荷花池中被寻到,尸身已然被泡的发白。据说死因是醉酒后失足落水。
照这御医徒弟所言,江云悦之前应是已有一个月的身孕,这么明显不过的脉象,连这半吊子的徒弟都能看出来,那经验丰富的御医怎会看不出来呢?
清除蛇毒的汤药皆是清热解毒药性寒凉,并不适合有身孕之人服用,而江云悦这两日,却接连服了好几付解蛇毒的猛药。
显然这御医是早有暗中谋害江云悦及她腹中皇嗣之意,而今他的结局也证实了他确实与江云悦的小产之事难脱干系。
想来宫中的毒蛇也是这御医的杰作,因为外人根本不可能随便混入旧宫中,并将这么多的毒蛇放入到御花园内。
这些事情,恰巧与怀慈留下的血书相契合。由此证明,这御医是受到了恶尼怀慈的指使,并且他应是知晓一些隐情的,所以最后才会难逃一死。因为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地闭嘴。
此时此刻,江云悦方才捋清了这些事情的脉络。
只是,终究为时已晚,她的这个孩子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没了,她甚至都不敢同皇上提及,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一切也是她心存侥幸,并太过大意。
若她能稍微留心一点,其实早几日她便有了怀孕的反应。从前她虽是不喜欢吃羊肉,可也不至于闻着羊膻味就动不动呕吐。
当时皇上要她回宫传御医看看,她却贪恋着在外头玩耍,没把皇上的话当回事儿。现在想来,当时要是听了皇上的话,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心中此时已是后悔莫及,江云悦只能独自将这苦果咽下,并心中发誓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血恨!
她让颜律回封锁了那御医淹死在荷花池的消息,又故意放了假消息出去,道是那御医昨夜落入荷花池中溺水,被救起后竟发现有一息尚存,只不过暂时陷入了昏迷之中。
紧接着又让那御医徒弟装模作样地守在榻边,日夜施针忙碌,作势极力的抢救之假象。第二日,又有消息传出,道是那落水的御医经过抢救后,昨夜已经有了将要苏醒的迹象。
果然到了当夜,一宫女偷偷混进了药房,在准备送给那御医的药中动了手脚。只是那宫女没出药房的门,就被人用袋子套住头,悄无声息地被带走了。
不想,逮住的这个下药的宫女,竟是一口咬定无人指使。无论如何拷问,小宫女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认识恶尼怀慈。还说她毒害那御医只是因为旧日积怨。
这小宫女乃是一名孤女,又是幼年便进了宫的,一直在旧宫中职守,根本查不出她与恶尼怀慈有何牵连,这着实让人糟心得很。
或许这小宫女真的和怀慈没有关联,只是单纯地想要报复御医在旧宫中对她的欺压而已。
这么说来,真正的元凶还并未出手,只是将这小宫女放出来混淆视听,吸引他们的注意罢了。
果是如此,就在这下药的小宫女被带走后不久,在御医尸身旁装模作样职守的那个徒弟便被人用迷香给弄晕了,接着一根尖利的发簪准确无误地刺入了那御医的心口。
这杀人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熟悉。
当初在水月庵中,无辜的春彩丫头就是这样被一根尖利的发簪没入心口而魂断,今夜若不是那御医早已是个死人,怕是也终难逃这样一死。
只是早有计划与准备的怀慈,却并未预料到那御医其实早已是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而今夜这场引蛇出洞的局,正是请她入瓮。
当一身宫女装扮的怀慈将发簪插在御医尸身之上时,她也顿时发现异样,昏暗的烛火之中,那御医的面色灰白,没有任何生机。
这,分明就是个死人!
当怀慈察觉到这一切时,却是为时已晚。纵有天大的本事,她也难以逃出江云悦的手心。
江云悦方才历经小产,气色并不好,在昏黄的宫灯之下,苍白的面色显得更是阴冷。
怀慈被颜律回扭住,却有些困兽犹斗,犹是见着江云悦的出现,更是显得狂躁异常:“你这个贱人!居然设计害我!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尖锐刺耳的怒吼,让江云悦微微皱了眉头。
她静静地望着发狂的怀慈,沉声道:“既是这么恨本宫,为何不在水月庵中对本宫下手杀了本宫,为何偏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弄出这么多的事,为何要单单害本宫腹中的孩儿?”
怀慈恶狠狠地瞪着江云悦:“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死么?呵!我只是不想让你死的那么轻巧!我要让你历经失子失宠失去一切的痛苦之后,再慢慢地折磨死你!”
被怀慈这一番话刺激,又想到自己那还未成型的孩子,江云悦的心中顿时一阵揪痛,有些愤怒地顺起手边的药碗将滚烫的汤药直接泼在了怀慈脸上。
“啊!”
怀慈被烫的一声痛呼,口中不停地咒骂地江云悦来:“你这个贱人、妖孽、毒妇!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这每一句,用在怀慈自己身上都再贴切不过,故而江云悦面对怀慈的咒骂,竟是一点也不生气,权当怀慈在自己骂自己。
反倒是一旁的颜律回听不下去了,喝道:“住口!竟敢如此辱骂贵华夫人,可是找死!”
怀慈癫狂地笑着:“哈哈哈,找死!我今日落到这贱人手中,还会有活路吗?”
怀慈凶神恶煞地望着江云悦:“你以为你能永远坐在这贵华夫人的位子上享尽一生荣宠么?真相终有大白一日,你这个赝品!你永远都不会是真……”
怀慈大概想要对江云悦说的是,江云悦永远都不会是真正的姜家二小姐姜梓烟,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冒名顶替的赝品!
然江云悦并没有让怀慈有机会把这话说出口,在这之前,她已飞快地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怀慈的心口!
看着怀慈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地倒在脚边,江云悦这才发现,原来只要心中有了恨,杀人竟是这般容易!
江云悦的动作实在太快,连颜律回也没想到,江云悦会忽然动手杀了怀慈。
在颜律回看来,怀慈害江云悦小产,江云悦自然是恨极了怀慈,这般亲手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也是无可厚非。
然颜律回不明白的是,从方才怀慈与江云悦的对话之中,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是认识的,而且二人曾经有非常深的积怨。可为何江云悦之前却又当面否认她与怀慈相识?
只不过当颜律回见着江云悦呆呆地看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之时,他再也无心计较其他,来不及多想,掏出一方手帕将江云悦手上的鲜血擦净,宽慰道:“贵华夫人不要害怕,人已经死了。”
江云悦慌乱无助地拉住颜律回的手:“颜幢将,你答应过本宫,会替本宫保密的!一定不能让皇上知道!不能让皇上知道本宫杀过人啊!”
“这种恶妇胆敢谋害贵华夫人与皇嗣,本就死不足惜!”颜律回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只是下官不明白,贵华夫人为何要瞒着皇上?”
这一问,让江云悦顿时红了眼圈:“皇上若是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一定会很难过。与其这样,本宫还不如就当这孩子从未来过。”
“反正这血仇,本宫已经让这恶尼血偿了。本宫不想让皇上再因此而伤心,更不想让皇上感同身受地经历一次本宫历经的心痛!”
颜律回闻言很是动容,豁然颔首道:“下官明白了。贵华夫人放心,这几日旧宫中发生的事,下官定然会守口如瓶,回京都之后保证不同皇上透露一字。”
“贵华夫人如今身子弱,方才又受了惊,下官先送您回去歇息吧。余下的事情交给下官处理便好。”
江云悦定定在原处望着倒在地上的怀慈,怀慈心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将身上缟素的宫装染成明亮的鲜红,一如那个冬夜水月庵柴房外被春彩血染的积雪,那般刺目。
可是望着这般相似的一片血红,江云悦却早没了从前那种惊心的感觉,只觉得积压在心底的那一份沉痛的恨意终于得到了释放,然而今本该轻松的心底,却竟是觉得莫名的空落。
“这恶尼名唤怀慈,曾是京都郊外水月庵中的庵主。”江云悦忽然开口,同身旁的颜律回娓娓道来,“本宫当年曾出宫在水月庵中养病三年,受尽这恶尼的白眼与虐待。当年跟随本宫的两个丫头红妆与春彩,也都是被这恶尼所害。”
江云悦貌似镇定地上前,伸手拔出了插在怀慈心口上的发簪,用手上的帕子细细将血渍擦净,声音有些微抖:“当年,这恶尼便是这般,用一根发簪要了那春彩丫头的性命。”
“你可晓得,本宫夜夜梦魇,梦见春彩丫头,就这般心口上淌着血,同本宫哭喊着:‘主子,奴婢好痛!’”江云悦声情并茂说着,令人闻之动容。
颜律回眉头紧锁,低头应道:“如今贵嫔夫人手刃恶尼,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相信那些故人们若在天有灵,也该要瞑目了。”
“是,都该要瞑目了。”江云悦暗暗地攥紧了手中的发簪,忽转了话端:“颜幢将,可否告知本宫,皇上因何抛下本宫在此,忽然独自返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