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赐婚
一
傅陌尘携着清舒走向敬亭斋,到门口,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迈了进去。傅御史正坐于红木堂椅上,见两人进来,脸色一阵青白。
清舒与傅陌尘双双跪下,傅陌尘道:“求爹成全我跟阿瑶!”
傅御史忍着眸中的怒意,按在椅木上的手微微颤动,傅夫人从内室出来,见此情景,哀哀看向傅御史,掩泪道:“大人,您就告诉他们真相吧!”
真相?两人不明所以。傅御史喟叹一声,将当年一事和盘托出。
“尘儿,你以为爹狠心拆散你和瑶儿,不是爹不想让你们在一起,而是你们不能在一起啊!”
“够了,你们还想骗我?爹,阿瑶有什么不好?您那么疼她,为何就不能让她做我的妻子?”傅陌尘难以置信地怒吼,执起清舒的手朝门外走去。
清舒拂开他的手,脸上清丽淡然,抬眸道:“大哥,你清醒一点,我是你妹妹!”
清舒敛裙朝房间走去,傅陌尘错愕,夺步奔出了屋子。
月仪阁。
清舒漫不经心地绣着手绢,忽然手被针扎了一下,一滴血涌了出来,清舒忙轻吮了指尖。婉云拿进早饭进来,边摆饭菜边道:“小姐,今日城中可热闹了,苏将军战胜归来,为咱们齐国立了大功,不知皇上会怎样奖赏他,听说他还未婚配,小姐,你说皇上会不会给苏将军指婚啊?也不知谁家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做他的妻子。”
苏宸,他回来了!
莫名地,清舒心里掠过一丝惊喜。婉云见她脸上的红晕,笑道:“苏将军风流倜傥,小姐琼容花貌,若是小姐能与他配成一对,倒不失为一段良缘。”
清舒的心一动,苏宸!
“阿瑶!”傅已晴缓步进屋,见清舒垂眸绣帕,满脸俱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清舒回神,见是已晴,放下手中绣帕,携她坐下,道:“二姐怎么过来了?”
傅已晴今日穿的是一身烟绿衣裳,眉目如画,举止娴雅,倒让清舒有些陌生。傅已晴微哂道:“妹妹还未及笄,竟也开始思春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瞧我们傅大小姐这么魂不守舍的,我猜那公子必是人中骐骥,气度不凡。”
清舒见她笑自己,佯装生气侧过脸去,不理她。傅已晴扳过她的双肩道:“二姐下个月就要走了,妹妹明年的及笄礼,我怕是赶不上了,趁这几日空闲,我陪妹妹去挑些东西,也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
清舒握住她的手,眼角泛起泪花,“二姐,我不想让你走!”
傅已晴纤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道:“阿瑶都快长成大姑娘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小心你未来的夫君不疼你!”
清舒垂眸嗔道:“二姐又取笑我!”
换上一袭白色轻罗,清舒持扇遮面,随傅已晴上了街。
“胭脂坊,阿瑶,走,进去看看!”
两人迈着莲步进了胭脂坊,一位粉衣女子迎上来,向她们介绍店里的各种胭脂。店里的胭脂大多俗艳,脂粉味太重,见清舒微摇的头,粉衣女子吩咐侍女道:“去把店里最好的胭脂拿给姑娘挑选!”
侍女拿出胭脂来,果真比其他胭脂精致了不少,盒子的装饰也是精雕细琢而成。在粉色与红色两色的口脂间,清舒踌躇不决,粉色太淡,缺了贵族女子的气质,红色又过艳,太过惹眼。
“姑娘,这盒如何?”白皙修手择了一盒红色的口脂递向清舒,清舒抬眸望去,这少年面容姣好,透着成年男子的魅力,一身青衣更衬得他气宇非凡,英姿神伟,相比之下,清舒倒显得青涩稚气了。
清舒接过胭脂,颔首一笑,道:“多谢公子!”
傅已晴正要付钱,男子已将一锭银子递给粉衣女子,与二人同出了胭脂坊。
“在下楚墨,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颜清舒,二姐,我们快回去吧,只怕爹娘要担心了,公子告辞!”
舒儿!
苏宸怔了怔,舒儿,是你吗?你又回来了对不对?
苏宸看着那背影,一抬手,身边立刻多了名劲装侍卫。
“去查查那女子!”
“是!”侍卫闪身而去。
傅已晴被清舒拽得手生疼,见那公子已经走远,即甩开她的手,“妹妹跑什么,那公子也不像是豺狼虎豹啊?”
清舒这才发现自己太过用力,把已晴的手握得发白,想起方才那男子,竟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见到他就想走。
回了府,傅御史正立在院中,见她们回来,肃然道:“阿瑶,到爹房里来一趟!”
清舒忙跟了上去,进了屋,清舒问:“爹,您找佩瑶何事?”
傅御史眉头一皱道:“苏将军立了大功,皇上已经下旨为他赐婚。”
清舒淡笑道:“苏将军为国出力,理应受赏,爹爹为何跟我说这些?”
傅御史拧了拧眉头,似有些不忍,道:“皇上赐婚的人选,是你!”
“什么?”清舒心荆一颤,手绢在手上绞着,似不相信这一事实。
傅御史以为她不愿意,那个冷面将军,一向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未娶,一半是因为莺城的姑娘虽爱慕他,却不敢嫁给他。傅御史拍了拍清舒的肩道:“圣旨已下,瑶儿,你认命吧!”
清舒淡淡一笑道:“爹爹多虑了,苏将军青年才俊,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日,苏府管家就送来了丰厚的聘礼,绫罗绸缎,金瓶玉器,一样不少,但在此期间,苏宸却是一次也未露过面。
二
傅府三小姐的丑闻,莺城早已传得万人皆知。
酒楼上,清冽从容的男子望着街上怅然若失的女子,一个侍卫单膝跪地,苏宸扬手免礼,那侍卫道:“据宫内探子所报,傅佩瑶不仅面貌丑陋,而且举止粗鄙,当日在宫里出了丑,皇上本想纳她为妃,在见了她的真容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宸冷哼一声,齐觞赐这么个“美人”给他,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想起那持半面扇的女子,眉目清秀,与她是那么地相像,苏宸的眸光变得温柔,念着放在心上多年的名字:“舒儿!”
五年前。
在与竹幽国的战役中,苏宸与众军失散。他撑着负了重伤的身体拖着脚步行于雪地里,血染红了身后雪白的足迹,他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以剑撑着地面,在他昏倒前,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隐约见到一身白衣,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骑马到他跟前,冲他甜甜地笑着。
听到外面的争吵声,苏宸撑着身子起身推开门,见一群侍卫将殿门团团围住,小女孩跪在殿门前,手握剑抵在颈间,向那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乞求着:“父皇,您不能杀了他,他还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
男子眸中饱含着杀意,指着苏宸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救了他,会给我们殇国带来多大的灾祸?”
女子拼命摇头,哭道:“父皇,他如今身负重伤,您趁人之危,与那残暴的齐君又有何区别?求父皇放过他,女儿愿接受任何惩罚!”
男子沉下脸,痛心疾首道:“放肆,来人,快把公主拉开!”
女子手上一用力,颈间渗出细密的血珠,昂首道:“人是我救的,父皇要杀他,就先杀了女儿吧!”
在女儿和敌国将领间,那九五之尊的帝王终于妥协。
门被人猛地撞开,殇国皇后带着人进来,小女孩张开幼小的臂膀将他护在身后,以从未有过的强硬语气道:“不许你们伤害他!”
侍女一巴掌落下,将她打落在地,她匍匐着到皇后脚边,放下公主的尊严去求她,拽着她的裙裾道:“母后,父皇都已经答应放过他了,求您放过他吧,他伤还没好,您现在把他带走,他会死的!”
皇后一脚把她踢开,走到苏宸身边,将一粒药迫他吞了下去,苏宸立刻剧烈地咳喘起来。皇后冷笑着带着人离去。她焦急地替他抚气,额上急出层层细汗,“宸哥哥,你怎么了,宸哥哥!”
她扑在他被上哭了一夜,第二日,他终于又醒过来,见她一头凌乱的头发,脸上落下泪来,笑道:“宸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那时他才知道,她从小被皇后抚养,皇后表面对她慈爱,背地里却让她受尽了欺辱。
苏宸握着她的手道:“终有一日,我会带你走!”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宸哥哥,你要赶快好起来,离开殇国,舒儿等着你回来的那一天!”
舒儿等着你回来的那一天!舒儿,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可还好?你放心,宸哥哥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傅府。
清舒回府,见婉云愁眉苦脸地跑出来,忙问:“怎么了?”
“大少爷他……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清舒急忙朝傅陌尘房间走去,门关着,屋中的酒气弥散出来,清舒拍门,“大哥,快开门!”
屋内没有回应,清舒叫来几个家丁把门撞开,傅陌尘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清舒疾步到他面前,夺过酒杯朝他头上浇去,傅陌尘抬首一看她,一声苦笑。
“拿酒来,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啊?”傅陌尘一推,清舒脚步不稳跌了下去,同时酒盅落地摔碎,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腕。
“阿瑶!”傅陌尘着急地拾起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替她缠上,而后自嘲地笑着,退后几步,冷声道:“你走吧!”
“大哥!”清舒悠然起身,“大哥若再是如此,便是佩瑶看错了你!”
傅陌尘一怔,看向她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阵揪痛。
苏府派人送来一身嫁衣,绣工及衣服的质量自是没得说,但这衣服似乎……婉云对着镜子比了比,与她身量差不多,三小姐尚未长成,如何穿得了这样的衣服?
婉云不满地把衣服放在桌上,道:“小姐,苏府明显是故意的,明知小姐身量不足,还拿这样的衣服过来,他们也太过分了!”
清舒淡然一笑,道:“无事,你让木匠做一双木屐就是了。”
苏宸故意怠慢,想必也听闻了自己的那场“举世无双”的舞蹈,既是如此,她就更不能自乱了阵脚,落人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