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良妾（二）
一
老夫人病重，清舒每日去探望，不见丝毫好转，反倒是愈见加重了，一向医术高明的苏元稹又不在府里，苏宸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也是无济于事，老夫人眼看的就要不行了。
凤舒仪不知使的什么法子，竟让老夫人对她言听计从，如今已答应让她做良妾了。这良妾自是与一般小妾不同，不可由当家主母随意处置，更不可随意发卖了去。
今日清舒再去探望的时候，就被凤舒仪的贴身丫鬟彩鸾拦在门外，说是老夫人有令，除了二姨娘，谁也不见。秋棠很是鄙夷了她一眼，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恰在此时，凤舒仪端了碗汤药正要进门，见二人在此，凤舒仪一笑，向清舒福了一身，进去了。秋棠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清舒只让如意向老夫人问安，回了云若阁。
“夫人对不起！”一个丫鬟捧着一罐子什么，稍不留神撞到清舒身上，罐子里装着的东西洒了清舒一身，原来是些草药。
“瞎了你的狗眼！”秋棠正是一肚子的火，这不长眼的丫鬟偏来触小姐的霉头，扬手即要替小姐教训那丫鬟。
“慢着！”清舒走到一脸惶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丫鬟身旁，扶起她道：“这是给谁的药？”
“回夫人，是给……给老夫人的药！”
清舒挥手让她下去，闻了闻身上的药味，并无什么不妥，不过看着那丫鬟，怎么吞吞吐吐的，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回了房，秋棠急忙找来一件干净衣服给清舒换上，随口骂了那丫鬟几句。
西苑。
老夫人躺在榻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浑身无力，盯着凤舒仪的目光，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不错，她根本就没病，是这个女人给她下了药，使她浑身瘫软，看着她欺骗了自己的儿子，却无法告知他真相，等宸儿回来了，她一定要让他看清她的真面目，看清她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看着老夫人怨毒的目光，凤舒仪笑了笑，将勺子在碗中搅了搅，那目光是那样的可怕，亦如此刻的她一样，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老夫人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真后悔答应宸儿让她进门。
“母亲，这可怨不得我，您对舒儿这般“照顾有加”，舒儿怎能不“知恩图报”呢？哈哈！”
“唔唔！”老夫人恨恨地看着凤舒仪。凤舒仪手一倾，一碗参汤洒在老夫人脖子上，滚烫的汤汁把她的脖子烫红，老夫人又唔唔了几声，凤舒仪凑近她道：“这都是你应得的，你活该有此报应！”
苏宸进门的时候，凤舒仪已恢复了往日贤淑的模样，喂老夫人喝着药，老夫人偏过头去，不肯张嘴，凤舒仪放下碗，惋叹道：“娘如今药也喝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啊？前些日子娘还念叨着姐姐呢，可姐姐这几日太忙，也没顾得上来看看，想着老夫人平日最是疼她，姐姐若是来了，娘这病说不准就好了大半了！”
“哼，她？有什么可忙的，只怪娘心软，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老夫人突然抓住苏宸的手，使劲摇了摇头，流出两行浑浊的眼泪。
“娘，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凤舒仪忙道：“许是听到姐姐的名字，娘心里难受！”
老夫人狠狠瞪了凤舒仪一眼，含糊不清地说着“她……瑶……要害……”
“娘，您说什么？”苏宸将耳凑近了些，隐约听得傅佩瑶的名字，老夫人又说有人要害她，难道是傅佩瑶想要害她？
苏宸扶着老夫人躺下，老夫人使劲摇头，眼角流下泪来，凤舒仪在一边冷笑。
清舒想着老夫人平日最爱吃斋念佛，便让人准备了些斋饭，与秋棠一同来到西苑。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彩鸾非但未拦她，反而请她进去看看老夫人，说老夫人近日也正惦记着她呢。
老夫人安祥地睡去了，清舒见她瘦了不少，人也在这短短几日内仿佛老了十几岁，想起老夫人对自己的好，不禁流下泪来。清舒不忍打扰，看了老夫人一眼，就出了屋子。
彩鸾对着那背影啐了一口，目光是无尽的憎恶。
二
老夫人病重，清舒年纪又轻，因此府里的事暂交给苏大人的第三房妾室楼氏打理。楼氏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苏大人的侧室，行事小心谨慎，不敢逾矩，得苏大人宠爱，生下一女丹霞，如今也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只一直被老夫人压着，两人在府中中规中矩，丹霞小姐也一直在房中，说来府里人已有好几年未曾见过她了。
如今楼姨娘突然被人重视起来，行事自然不敢马虎，苏大人死后，其他姬妾都被老夫人遣散了，只因与她有主仆之谊，又念她为苏家生下一女，便留她在南苑里养着。
楼姨娘满面红光地从外面回来，苏丹霞迎上前道：“姨娘，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莫不是捡着金子了？”
楼姨娘瞧着自家这个乖巧的女儿，如今女儿也大了，自己身份低微，女儿的婚事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趁着现在自己还有几分实权，赶紧为女儿攒些嫁妆，这样嫁到别人家去，才不会被人欺负。
“娘，您哭什么，大娘病重，家里由您管着，谁还敢欺负您？”
女儿毕竟年轻，心地又善良，她实在是放不下这个女儿。楼姨娘哭了会子，嘱咐了女儿些事宜，过些日子是苏宸的生辰，想必有不少达官显贵会来，让她抓紧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福气好，兴许她这一辈子就有指望了。
“丹霞，娘也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娘只希望你好好的，千万别像娘一样，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
“娘，丹霞明白。”苏丹霞倚在楼姨娘怀里。
北苑。
凤舒仪现已是今非昔比，头上的发饰是由纯金制成，穿的也不再是粗布衣服，正卸下头饰来。
彩鸾不经意提起丹霞小姐，凤舒仪自进门便也未见过这么个人。彩鸾道：“丹霞小姐说来也是个可怜人，苏家是将门，一向重视男儿，丹霞小姐自出世以来统共也就见过大人几次，大人仙逝后，楼姨娘与丹霞小姐便像在这府里消失了一般，丹霞小姐如今都已是桃李年华的人了，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凤舒仪嘴角一扬，心里自有了计较。
楼姨娘正在分派府里的月银，到自己时不多不少恰是一两，心里无端冒出一团火来，老爷在世的时候，自己的月银就是一两，每月脂粉钱还不够呢，自己省吃俭用为丹霞攒嫁妆，如今算来竟是连做件好点的嫁衣都不够，这样想着，对老夫人又多了几分恨意。
彩鸾笑脸盈盈地进来，楼氏一惊，想着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本也没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彩鸾开口便道：“楼姨娘可是在担忧丹霞小姐的婚事？”
楼姨娘疑惑地看向她，彩鸾继续道：“李宗正正想为儿子娶一门亲，奴婢瞧着李公子与丹霞小姐倒是般配得很。”
楼姨娘眼前一亮，李家是官宦人家，丹霞若能做正妻，她脸上也跟着沾光，且常听人说这李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又满腹经纶，前途不可限量，女儿若是跟了她，可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不过这样的好事，怎会沦到自己身上？
见楼姨娘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彩鸾拿出一只碧玉镯子，看着值个百两银子，楼姨娘笑着接过镯子，彩鸾道：“将军对我家夫人如何，姨娘应是知道的，苏家的产业，临了也是归将军的，夫人让奴婢带个话，只要姨娘肯帮个忙，那么丹霞小姐不仅会有一桩不错的婚事，夫人还会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楼姨娘听得心神向往，但不知凤舒仪要她做什么，犹豫着道：“不知夫人要我做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我是绝计不会做的。”
彩鸾笑笑道：“谋财害命的事，怎敢劳烦姨娘，姨娘只需这样……”
彩鸾在楼姨娘耳边说了些什么，楼姨娘忽然笑了。
清舒正在屋内绣一只鸳鸯，门忽然被人撞开，一伙人闯了进来。
秋棠忙斥：“真是无法无天了，夫人的屋子也是尔等能闯的？”
为首的婆子道：“夫人的屋子，奴婢自然不敢闯，不过老夫人吃了夫人送去的斋饭后，就快不行了，将军让夫人给个交代，走吧，夫人！”那婆子故意咬重了“夫人”二字。
小姐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秋棠拦着不让她们带走清舒，清舒走到那婆子面前，神态自若地随她们出了屋子，秋棠追出来：“小姐，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小姐去问罪，小姐明明什么都没做，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清舒淡然回首道：“秋棠，你也说我是无辜的，既然我没做，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将军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小姐！”秋棠一边流泪一边拼命摇头。
那些人推开秋棠，把清舒带走了。